转眼之间,余晖就几乎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不远处那些如同雕塑一般站立不动的远古同类,此时又突然活了过来。这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他们方才灵魂被封印了,此刻又突然解封了一样,一下子从雕塑变成了活物。
他们朝着余晖的方向再度围拢过来,只不过先前的杀意消失了,动作也变得谨慎克制。一个个从旁打量着余晖,就好像忽然间改变了主意,并且多出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奇心。
就在这时,突然,从余晖的身上涌出了一团神秘的黑暗。
这黑暗并不是周围那种彻底无光的黑暗,相反,这黑暗就像是某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奇妙的物质,或者说某种存在。
它并不是彻底无光的,相反,它的内部如同蕴含了无数的光焰般,流动闪烁、瞬息万变。正因为如此,才会衬得周围的黑暗深邃无比。
与其用别的词语来形容,不如说,它就像是宇宙本身。
这团黑暗的存在萦绕着余晖盘旋着,体积飞速地扩大,转眼之间已经化为了一个小山般的巨大身影,高高地耸立着。
这庞然大物的外形看上去与眼前这些长角生物有几分相似,一对长角在头顶上延伸出去,无数的光焰在黑暗的长角内部流动着,像是黑暗中参天的大树,又像是无数条光焰流淌的河流。
祂的身躯上分化出几双如同手臂一般的肢体,余晖便被祂托在其中一只手的掌心上。
祂凝视着眼前的这些长角生物。尽管从祂的身躯上,似乎根本就找不到类似眼睛一样的器官。但是这不重要,因为祂的视线就像是有形的,就像是拥有实体一样。因为其中蕴含的能量过于强大,甚至让人感觉真的有可能转化为某种物质。
被注视的长角生物一行几乎立刻就像是滚烫的油锅里溅落了一滴冷水一样,飞速地向着四面八方散去。然而他们退到一半,忽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又全都平静了下来。
他们就像是先前状态变化的时候一样,仿佛是被切换了什么开关,一瞬间状态又全都变回了那种好奇又谨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远远观察着前方那神秘又威严的巨大身影。
下一个瞬间,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阵破裂的声音。
这声音从脚下传来,又近及远,迅速地扩散开去。紧接着,众人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这是脚下岩石碎裂的声音,这声音转瞬之间从破壳一般的细碎声响,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震荡轰鸣。
长角生物一行迅速地向后退去,在他们的前方,地面顷刻间被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远处那个小山般的身影迅速地向下沉去,消失在裂谷的尽头深处。
在余晖最后的视线中,他看见那些远古同类聚集到了裂谷的边缘,俯身注视着自己远去,一动不动。
他们仿佛又变成了一座座雕塑,只是静默地注视着。
下一个瞬间,不知是不是余晖产生了幻觉,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些远古同类们头上的长角,竟然一个接一个地从对方的头顶脱落了下来。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然而不等他看到更多,视线便被黑暗吞噬了。
余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的景象亮得出奇,简直可以说是一片通明。余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景象了,可以说,自从许多年前他被从城市的中心地带放逐到城市边缘的时候起,记忆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明亮的场景。
在这里,光明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空间,而习以为常的黑暗反而只能化作阴影,微不足道地蜷缩在角落里。
余晖简直有些难以适应,一时间被照得晕头转向,距离感和空间感都像是出现了偏差,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习惯过来。
他缓缓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个类似管道一样的空间,两头是连通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其他方向上则没有别的出入口,只有规整的墙体无尽地延伸着。
这些墙体统统由某种奇怪的柔软的材质构成,一用力就会微微地凹陷变形。视线所及,整条管道都如同某种活物一般地涌动起伏着。
墙体上遍布着某种流动的光液,正是这种明亮的光液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不过和古辉身上那种流动的光芒不同,这种发光的液体其实更像是某种处于流动状态的极其高温的物质。它们之所以呈现出类似液体的状态,以及散发出夺目的光华,都是因为这种极度的高温所致。
管道内的空间相当宽敞,甚至容纳一些公共交通工具通信都不成问题。不过尽管空间如此宽敞,但是周围的这些极高温物质却还是令整个空间都处于一种难以想象的炙热之中。
甚至,整条通道之所以呈现出如今这样一种诡异的柔软状态,或许也是因为这种极度的高温让周围的墙体都软化了。
不过,这种难以想象的高温对余晖而言,却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炼狱。毕竟,他们这种生物最初就是从黑核星内部的剧烈反应中诞生出来的。而这个空间里的温度和黑核星中心的温度比起来,其实还压根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高温。
余晖大致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象,这才动身准备站起来。
这一动,他立刻就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或者说,不太一样了。
就像是刚适应不久的脱离长角的身躯,一觉醒来又发生了什么新的变化。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洞口,贯穿在他的胸膛上。或者不如说,他的胸膛现在大部分都是由这个空洞构成的,周围剩下的部分更像是用来包裹住这个空洞的外壳。
余晖愣了愣,有些茫然地抬起一只手,从胸口这个大洞里穿过去,又收了回来。
……怎么说呢,看样子古辉是救了他,但又没有完全救。这个大洞还真就让它留在这里了啊?不过既然古辉觉得没问题,那应该就没有什么所谓吧。
就像是在回应余晖一样,古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一旁。
祂飘浮着坐在半空中,不像是刚刚出现的,更像是一直在那里,只不过没有现身。祂的模样又变回了余晖最初见到祂时的那个样子,长长的飞舞的发丝从祂的身后垂下,在祂的脚下汇作光的海洋。
余晖望着祂,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抬手在已经不存在的胸口的位置虚空按了按。
既然这里都已经只剩一个洞了,那古辉要待在哪里呢?
就在这瞬间,突然,余晖感觉一股明亮的清澈的感觉涌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他望向古辉,古辉也静静地注视着他。
啊,古辉笑了。
余晖有些茫然地按了一下空洞的胸口,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