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茵站在了皇帝寝室外。

　　她握紧手里的开锁工具，走过去。下面不停传出声响，刀剑交错，魔法横飞。她命令自己暂时忘记杰瑞和纳兹尔的苦战，专心开锁。

　　皇帝寝室的门肯定不会轻易撬开，但莎莉茵拿的是西塞罗交给她的附魔开锁工具，也是无坚不摧。

　　扶着胸口，女孩深呼吸，把工具伸进锁眼。

　　“嗯？”

　　手感不太对，并没有锁具的阻碍感。应该说毫无阻碍。

　　莎莉茵试着去拉，门自然打开。

　　没锁？

　　“啊，你来了，进来吧。”

　　面前是华美到莎莉茵眼花缭乱的皇帝寝室。桌子后面，坐着那位帝国最高贵的人。

　　他向莎莉茵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是迎接贵宾。这反而让莎莉茵提高了警惕。

　　她握住匕首，谨慎地迈步，不断留意周围。

　　皇帝很友好地伸着手。

　　“没想到是个小姑娘。不用那么警惕，这里只有朕自己。你能进来，说明你赢了。”

　　莎莉茵可不信这话，但屋子里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人的气息。这屋子也不是特别大，看着不像能藏住人。

　　女孩有些糊涂了。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放松。”

　　皇帝扶着椅子慢慢起身。莎莉茵不由得后退一步。

　　但皇帝的两手空空，又背过去，然后换上比较认真的表情。

　　“朕，只是想和你聊聊。”

　　*****

　　“唔！”

　　杰瑞和纳兹尔何止是苦战，简直就是死战，绝望地战。

　　被勇气术和枕戈待旦强化的锐眼鹰士兵，一个个跟狂暴的兽人似的，抡着剑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他们的动作没有章法，但力气却大得要命。

　　“嘁，你们连痛觉都没了吗？”

　　杰瑞从一个被他砍了四五剑的士兵身边跳开。那士兵明明不停地淌血，却还是一个劲地进攻，反而把杰瑞逼得步步后退。

　　这哪是勇气术，分明是麻醉术吧？

　　“呃啊！”

　　纳兹尔已经顶不住了。四个士兵轮番上手，红卫人的胳膊挂了彩，但仍然坚持握紧武器。

　　“可恶，今天就算我死了，我也要让你们记住兄弟会的名字！”

　　你最好再挺一会儿，杰瑞心想。不然这帮人全奔我来我受不了。

　　“没办法了！”

　　快速退后两步，杰瑞给双剑点火。

　　可能的话他不想这么干。莎莉茵那边还没动静，万一把船砸沉了，不一定能保证杀死皇帝。

　　但现在活命要紧！

　　“无尽怒火！”

　　双剑触地，杰瑞脚下燃起火柱。又是一掀，以他为中心，烈焰向四周爆散。

　　火焰点燃了不少士兵，连同地板，柱子，桌椅，全都点燃。

　　这招耗尽了杰瑞的魔力，换来了船舱里的熊熊大火。应该能暂时阻挡士兵们。

　　“呃！唔啊！！”

　　一个嚎叫声，带着一个身上还着火的士兵，硬是冲过火焰的阻拦扑向杰瑞！

　　“我靠！不是吧！”

　　杰瑞急忙双剑接招，顺势往下，卸掉对手力气。接着一剑捅进肋部。

　　那士兵倒下去，起不来了。却依然张牙舞爪，怒不可遏。

　　“嗬啊！”

　　又来了四个人。明明衣服都烧烂了，其中一个肉都变了色，居然满脑子只想砍死杰瑞。

　　“死吧！死吧！”

　　后面跟上了奈莎。五个人把杰瑞包围，长剑瞄准各自的位置，一齐刺出。

　　杰瑞身后就是墙壁。他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人，硬着头皮冲上去。

　　“啊！”

　　他的剑刺中了那个士兵，把他撞倒，同时自己也挨了三剑。后背两下，屁股一下。

　　还好都是比较厚实的地方。

　　撞倒士兵的同时，杰瑞丢掉双剑，抓住包里的魔力药水瓶。

　　剩下的四个人根本不管同伴死活，只管追杀杰瑞。长剑一下下砸向地面。杰瑞骨碌着全部躲开。

　　顺便把药水也喝得差不多。他要再用一次梦境领域。

　　“你以为你的魔法还能奏效吗！？”

　　奈莎看得一清二楚，马上举起手，戒指开始发出彩色光芒。

　　杰瑞却是哼笑一声。

　　“那你看好了！提德，可娄乌伊——！！”

　　咚——

　　奈莎等来的不是梦境领域，而是延缓时间的龙吼。龙吼是无法被驱散的，因为它并不是魔法。

　　“什，么……”

　　士兵们的动作迟缓了，奈莎施放朱利安诺之否决的速度也跟着变慢。

　　这便是杰瑞最后的机会！

　　“梦境领域，展开！此间，吼声震天！”

　　展开领域，定义性质。杰瑞在奈莎放出大招之前完成了准备工作。

　　“理想铸造！苏，格拉夫丹——！！”

　　他在手边制造乌木剑，刚造出来就过电，雷霆穿梭扔出去。

　　这一击贯穿了奈莎的胳膊，戒指的魔法被打断。

　　没有奈莎妨碍，杰瑞不停重复这个过程，把乌木剑扔向四面八方！

　　“啊！”

　　士兵们的惨叫接二连三。但杰瑞这种攻势只持续了很短时间，领域消失了，龙吼过劲了。

　　所有士兵也全被杰瑞的乌木剑撂倒了。即便失去领域支持的乌木剑消失，他们身上的贯穿伤也会继续流血。

　　“呼，呃……”

　　杰瑞也跪了。梦境领域，还有龙吼，几乎把肌肉拉扯到极限的连续狂雷穿梭。他很好奇自己居然还能跪着而不是躺下。

　　“纳，纳兹尔？”

　　“我，还行……”

　　纳兹尔缩在一个角落里。他很幸运，几张着火的桌子挡住了士兵的视线，让他有机会借着火光和浓烟藏身。

　　没死就行。杰瑞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能休息……

　　“还没，完！”

　　站起来了。隔着火光，又有士兵站起来了。

　　就连奈莎也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了！

　　“我了个去，你们都是尸鬼吗？”

　　杰瑞瞪着那些士兵身上被乌木剑贯穿留下的窟窿。这可是贯穿了啊，怎么还能站起来？

　　奈莎拖着剑，拖着血迹。她每走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

　　但她的愤怒，士兵们的愤怒，没有丝毫消退！

　　“手脚还在，我就要杀了你们！没有手脚，我也要咬死你们！你们必须死，必须死！！”

　　“这女人……”

　　可怕。杰瑞不想用这个词，但真的可怕。

　　或许真的要把他们的手脚砍断，心脏刺穿，才能结束吧？

　　然而自己已是连剑都拿不动了。

　　“糟糕……”

　　“你们，去死吧！！”

　　奈莎和士兵们迈出一大步，同时扑向杰瑞。

　　就算手抬不起来，咬也要咬死他！

　　“领域吸收！”

　　呼——

　　冷不防，一道血红色的光圈扩散过来，穿过所有人。他们的脚下出现了深渊般黑色的光芒。

　　“呀啊啊！！”

　　士兵们和奈莎身上，有血红色类似魔力一样的东西不断被这黑光吸收，涌向某个方向。

　　这魔法杰瑞见过。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错不了。

　　“吸血鬼！？”

　　他顺着光圈来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巴贝特。

　　“不好意思，杰瑞，我不能再藏了。”

　　“你，你果然是吸血鬼！？”

　　“是吸血鬼，但是你冷静点啊。”

　　杰瑞这个反应在巴贝特意料之中。当初在佛克瑞斯，她就看出杰瑞对吸血鬼有着非同一般的憎恨，是那种一旦看到就必须烧成灰的不共戴天。所以她一直在杰瑞面前隐藏身份。

　　但现在不行，她为了对付梭莫法师上了船。结果梭莫法师是干掉了，护卫船却解了冻，向卡塔瑞亚号靠拢。

　　不得已，她只能选择去帮杰瑞和纳兹尔。

　　“你一直在骗我！好啊，等会儿看我不弄死你！”

　　“别这样杰瑞！小巴贝特没有害你的意思，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吧？”

　　纳兹尔踉跄着穿过火海。那张本来就黑的脸被熏得更黑。他把杰瑞扶起来。

　　船舱里的火已经完全失控，墙壁和地板都噼里啪啦地响，再过一会儿怕不是整个都要塌掉。

　　“快，想办法带上莎莉茵逃命吧！”

　　“嘁！”

　　再怎么恨，杰瑞也不会忘记主次。

　　他望向了倒地的奈莎。那女人还没死，真是坚强。

　　“我，我必须，我一定……”

　　“没有什么必须和一定，疯婆子。”

　　杰瑞走过去，把龙骨剑和破晓捡回来，目光和奈莎相对。

　　明明已经没有力气，那双眼睛仍然满是复仇的欲望。

　　“你已经尽力了，好好休息吧。”

　　噗嗤——

　　龙骨剑穿过了奈莎的心脏，她的复仇之旅到此结束。

　　*****

　　“我和目标没什么好聊的。”

　　莎莉茵确信，屋里只有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皇帝。那还浪费什么口舌。

　　皇帝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别这么说嘛。至少朕觉得，有些事，你有必要知道。比如，为什么朕不锁门。”

　　莎莉茵的好奇心被激起一点，但很快压下去，不说话。

　　刺客不能被这种事分神。

　　“比如，朕知道，你们的联系人是阿蒙德·莫提雷。”

　　这话莎莉茵就不能当没听见了。虽然她脸上还是无动于衷，但走向皇帝的脚步停住了。

　　怎么回事？

　　“还有，朕知道的，你们不知道的。阿蒙德的背后主使，应该是科波夫大臣吧？或者说，是朕的长子，曾经的皇储，格里菲恩。”

　　莎莉茵的匕首慢慢放下。

　　“简直就像你对刺杀一清二楚似的。”

　　“没错，朕就是一清二楚。从你们杀死维多利亚开始，朕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你想说什么？你是故意送死？别开玩笑了吧。”

　　“呵呵。”

　　皇帝的目光暂时望向桌子，那上面有泰姆瑞尔的地图。天际的位置被标了很多文字。

　　“小姑娘是诺德人吧？你，恨朕吗？”

　　“不恨。”

　　“明明是朕签下了《白金协定》，把你们的信仰拱手让给了梭莫。”

　　“我对塔洛斯没兴趣，也不关心政治。”

　　“嗯，那真好。可惜，更多的诺德人，都巴不得要朕的脑袋。他们可能觉得，只要朕死了，天际独立了，他们就会找回信仰，过上好生活。但那只是幻想。”

　　皇帝褶皱的手扶在天际的地图上，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白金协定》早就考虑过这些情况。如果朕死了，朕的次子，皇储【奥图鲁】就会即位。但他是个庸才，被梭莫影响掌控。如果他成为皇帝，帝国就会被梭莫进一步控制。除非……”

　　那只手攥成拳头，捶在地图上。

　　“……出现意外。”

　　莎莉茵紧了紧眉头。

　　“难道说？”

　　“看来你猜到了。没错，就是皇帝死于刺杀。”

　　呼——

　　外面忽然传来很大的声音，接着就是浓烟四起，温度飙升。船着火了。

　　莎莉茵稍微冲门外转转头，目光迅速回到皇帝身上。

　　皇帝就跟没看见浓烟似的，不时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根据帝国法律，如果皇帝死于刺杀，或者发生对外战争，皇帝不能指挥军队时，国家就会进入非常时期。这样一来，方才所说的继承方案，就不能完全生效。因为那时对新皇帝诞生起关键作用的，是元老会。

　　“朕的长子格里菲恩，有能力，也有雄心，早就想把梭莫赶出帝国。但他过去太张扬了，被梭莫设计陷害，失去了皇储的地位。不过朕知道，他没死心，一直在悄悄做准备。现在，他有了足够的势力。元老会应该有超过半数的人，在支持他。

　　“如果朕被刺杀，奥图鲁即位，格里菲恩一定会发动政变。那孩子虽然热血，但有时也会犹豫，错判形势。所以，只能让朕帮他一把啦。”

　　莎莉茵的眼睛睁大了些，就像是想要看清这个皇帝，不，这个老父亲的心思一样。

　　“所以，你为了制造让他政变的借口，成为皇帝，选择故意被我们刺杀？”

　　皇帝轻轻摆手。

　　“这个说法不准确。朕是为了帝国，将性命交给你们。等朕死后，真相，会被你们掩盖。骂名，会被你们背负。留给人们的，是未来。”

　　莎莉茵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那样站着。

　　她不明白，这场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这从容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刺客该杀死的是毫无防备之人。可面对慨然赴死的人，该怎么做？

　　她不知道。

　　“来吧，抓紧时间。”

　　皇帝正了正衣领，转过身去，背对莎莉茵，缓缓举起胳膊。

　　“都到这一步了，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我知道。”

　　莎莉茵动了，走向皇帝。

　　走到那高大的背影下面。

　　“我敬佩你的举动，但我不会因此放过你。否则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所有人，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所有死亡，都会失去意义。”

　　“没错。死亡，也可以有意义。最后能见到你这样的知音，朕，很欣慰。”

　　皇帝微微仰起头，仿佛是把脖子露出更多，方便莎莉茵下手。又好像是望着窗外，望着无尽的大海。

　　“朕不是个明君，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国家，反而给它上了一道枷锁。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朕这条命，成为打开枷锁的钥匙吧。”

　　“如你所愿。”

　　嗖——

　　刺客的匕首，划出带血的弧线。

　　皇帝的身躯，倒在炎上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