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克拉克上了岁数，走起路来腿脚利索得很。龙霄殿前的台阶他能一次迈两个，很快走到门前，面不改色气不喘。

　　守门的卫兵礼貌地向他鞠躬。走进龙霄殿，克拉克又跟伊瑞莱斯打了个照面。

　　“您好，克拉克先生。有事找领主大人吗？”

　　“有，还是好事，呵呵。”

　　伊瑞莱斯也不多问，目送克拉克走向巴尔古夫。这位老人虽然不承认，但其实大家都当他是战友团的领袖。从诺德人对战友团的态度，不难推测他们有多么尊敬克拉克。

　　而且还是带着好事来的，希望这好事能让领主的心情好一点吧，侍卫想到。

　　这几天巴尔古夫都快愁死了。

　　*****

　　“终于醒了，好，好啊。”

　　巴尔古夫面带喜色，差不多跟听到自己儿子大病初愈一个反应，连忙叫普罗万图斯去吉娜瑞斯神庙通知丹妮卡。总管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领主大人还真是喜欢那个年轻人。”看着小跑的普罗万图斯，克拉克笑笑说。

　　“这年头，能看到勇敢的年轻人总是好事。真希望他们能活久一些呀。”

　　巴尔古夫也苦笑着，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小桌上。那里有一封打开的信，以及一把手斧。

　　克拉克一眼就认出了斧子。

　　“那不是风暴斗篷的东西吗？难道说，乌弗瑞克他……”

　　“嗯。”

　　巴尔古夫点点头，又敲打着那封信。

　　“然后这个，是图留斯送来的信。真是巧啊，一前一后，昨天送来的。看来他们都意识到，打破战争僵持的时刻要来了。”

　　领主单手拄着脸，看向身边的火盆。在那燃烧的火焰里，他仿佛能看到即将燃烧的雪漫城。

　　皇帝遇刺，巴尔古夫是在事情发生后第二天得知这个消息的。遗体被运回帝都，独孤城出了一支队伍陪同，同时参加国葬。巴尔古夫也派伊瑞莱斯带几个人跟随，顺便在帝都打听消息。

　　不出巴尔古夫所料，帝都的局势立刻变得十分微妙和紧张。基本上大家都归咎于风暴斗篷。声讨叛军，要求严惩乌弗瑞克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制裁天际的声音。

　　元老会也认为刺杀系叛军所为，同时判断帝都内或许还有刺客同党，宣布帝国进入非常时期。

　　皇储应该会顺利即位，但元老会会以“刺杀与内战有关”为由，接管政事。梭莫肯定强烈反对，说不定会采取什么行动。

　　等帝都那边消停了，毫无疑问，帝国将倾全力出兵天际，终结内战。到那时，雪漫城就不要想什么中立了，没被改造成山体要塞都算便宜的。

　　显然图留斯和乌弗瑞克也知道这些。

　　图留斯的信和以往一样，继续劝说巴尔古夫接受帝国军进驻。同时要求接管雪漫城防务，将卫兵改编进帝国军，城市的资源分配要以帝国军的需要优先。

　　乌弗瑞克就简单得多，一把斧子。在诺德习俗里，这代表最后通牒。

　　克拉克的目光主要在斧子上。

　　“乌弗瑞克要来真的了，领主大人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嘛，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巴尔古夫笑着反问。克拉克摇摇头。

　　“我只是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人，逞逞匹夫之勇还可以。政治什么的，不懂呀。”

　　“呵，那到时候，我可能需要更多的匹夫之勇了。”

　　“原来如此，但领主大人应该明白吧？”

　　有两个卫兵路过，向克拉克问好。克拉克也回敬了他们，然后继续说道。

　　“乌弗瑞克一旦大兵压境，雪漫城是挡不住的，他一定会带他的精锐‘巨熊之爪’。那是支让帝国军头疼不已的部队，里面的士兵个个都是诺德的勇士。”

　　“我知道，”巴尔古夫扶着额头轻声说，“那个加尔玛·石拳率领的精英部队，乌弗瑞克的主力。”

　　“到时候，不知道咱们这城墙能扛住几下熊爪呢？”

　　“所以克拉克，你在暗示我应该接受帝国军的提议吗？”

　　巴尔古夫的面色有些严肃，或者说气愤。

　　这个坎，他总是不想过。他忠于帝国，这毋庸置疑。但效忠的目的是自由。

　　看看那些被帝国军控制的城市吧。等战争结束后，几年之内它们都难以恢复元气。

　　克拉克微微仰头。

　　“意气用事，可没法保护城市。”

　　“那如果我聘请战友团呢？”

　　“这我可说了不算哦。你知道，战友团的人都是各忙各的。至于会有多少人愿意上战场，我没法保证呀。”

　　“不过，你是不会上的。”

　　“当然。我已经是个老头子啦，实在没法打打杀杀了。”

　　巴尔古夫呵呵地笑着，是被克拉克逗笑的。

　　如果说克拉克·白鬃，这个年轻时被称为战友团最凶最强，打遍天际无敌手的诺德男人，因为年老而打不动了。那其他人老了以后，就应该直接躺在家里等死。

　　“行啦，我就是说说。这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你还是回去看住杰瑞吧。”

　　“呵呵，当然。”

　　随口接着巴尔古夫的话，克拉克走出龙霄殿，去雪漫城最下面的市场了。

　　他打算亲自买点好吃好喝，给杰瑞做一顿。

　　*****

　　“杰瑞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在房间里发呆的杰瑞，不久等来了探视，或者说检查他伤势的人，希尔梅莉亚。

　　她很明显做了一个要扑上去的动作，但是中途收住了。杰瑞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普罗万图斯大人说您醒了，大祭司让我来看看您的伤势。”

　　希尔梅莉亚把背包放下，拉张椅子坐好。

　　“您，哪里还疼吗？”

　　“疼是不疼，就是身子好沉，动不了。”

　　杰瑞说着还想翻个身，翻不动。

　　“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希尔梅莉亚嘀咕着，两手合十，默念着感谢吉娜瑞斯的话。

　　“我伤得很重吧？”

　　杰瑞随口问了句。没想到，希尔梅莉亚眨眨眼睛。

　　居然哭出来了。

　　“呜……那，那是，当然……”

　　“不是，至于吗？”

　　“因为，因为那个时候，您全身到处骨折，简直就是，一坨包着碎骨头的肉……啊不不不，这个不是我说的，是大祭司她……啊！”

　　希尔梅莉亚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一个劲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忘掉！”

　　杰瑞一脸汗颜地看着希尔梅莉亚自己把自己弄乱套，心说这女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纯，或者蠢。

　　“我知道啦，谢谢你，希尔梅莉亚。也替我谢谢丹妮卡大姐。”

　　“哦，嗯！”

　　希尔梅莉亚红了脸，低着头。两腿把手夹紧，不知道该说点啥。

　　好在她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对了对了！复查！那么，我要上手了。”

　　“且慢！！”

　　希尔梅莉亚的手刚捉住杰瑞身上的被子，杰瑞大喊着让她停下。

　　不停下行吗？杰瑞除了内裤就啥也没穿，这可能还是好的。毕竟全身都是伤，

　　一想到这些，他的脸就开始发烫。

　　“但是，复查必须得……”希尔梅莉亚还是想掀被子。

　　“那啥，”杰瑞使劲晃着脑袋，“对了，能让丹妮卡大姐来帮我看吗？”

　　希尔梅莉亚有些失望地放下手。

　　“杰瑞大人信不过我吗……”

　　我信不过的是我自己，杰瑞心想。

　　脑子里的两个声音互相打着架，杰瑞飞快寻思着怎么解释，才能让希尔梅莉亚住手的同时尽量不伤害她。

　　不行，想不出来，干脆直说吧。

　　“我，怕在你面前，把持不住……”

　　说完杰瑞自己都觉得脸在着火，这是什么老色批的台词啊？说出来羞耻度爆表有没有啊。

　　可恶，好想死。

　　不过变成这样都怪丹妮卡。她不可能不知道希尔梅莉亚对男人有多大杀伤力，即使如此还派她过来，安的什么心啊？

　　“那，那个，杰瑞大人……”

　　希尔梅莉亚张口结舌，比比划划。

　　“这，您，意思……难道，我，我……”

　　她似乎想表达某个她理解的意思，但是说不出来。

　　“兴致挺高啊。”

　　“呀！！！”

　　门口忽然响起一个很高的声音，吓得希尔梅莉亚跳了起来。回头看时，那里多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正盯着她和杰瑞。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去叫大祭司来！”

　　抱起背包，把头埋进包里，希尔梅莉亚慌慌张张逃走。

　　“嚯，跑得真快。”靠着门的女人打趣地说。

　　“艾拉？”杰瑞认出了那女人。

　　“是我，小狗崽。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也不枉我们俩把你扛回来。”

　　那男人走进来，坐在刚才希尔梅莉亚的位置。

　　他这身铠甲杰瑞没见过。和诺德样式的白银重甲相似，但是细节上有许多不同。

　　特别是脖子那里有个刻出来的图案，好像是狼头？

　　男人的脑袋寸草不生，脸上抹着四道红色战纹。左眼没有瞳孔，是一片白色。钢铁般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

　　“莫非，你就是斯科约尔？”杰瑞想起克拉克的话，问道。

　　“没错，”光头男说，“你已经听老克拉克说了啊。”

　　“嗯。但不知道，我怎么还活着。”

　　这是杰瑞最大的问号。

　　吃下奥杜因那一击，就算自己侥幸没死，肯定也只能躺在地上等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总不会是奥杜因手下留情吧？

　　斯科约尔和艾拉对视一眼，两手拍在腿上。

　　“这个嘛，是这么回事……”

　　*****

　　风盔城最大的建筑，众王神殿里。加尔玛拿着一把斧子，走进一个满是武器的房间。

　　中间的大桌子上铺着天际地图，乌弗瑞克和几个军官正围着地图谈话。加尔玛走过去，把斧子扔在桌上。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

　　“这就是巴尔古夫的答复。”加尔玛说。

　　“唔。”

　　乌弗瑞克慢慢拿起斧子，托着斧刃，托到眼前。

　　斧子的寒光和他冷酷的眼神交错，折射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真是，不想走到这一步啊。”

　　他希望雪漫城送来一封信，但结果是斧子。

　　巴尔古夫这是在告诉他，我已经准备好了，放马过来吧。

　　“这是他自找的。”加尔玛说，“今后局势会越来越紧迫，天知道帝都什么时候就砸下一大票人马。已经不需要考虑了。”

　　其他军官纷纷附和加尔玛的话，表示出攻打雪漫城的决心。乌弗瑞克的眼睛扫过他们，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什么。

　　他在房间里踱步，走得很慢，正如他的思绪一样。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谨慎。

　　不久他停住了。

　　“诸位，接下来我们该商量一下，前线部队的换防问题。”

　　加尔玛用力地点头，军官们也都握拳称好。前线布置的是主力部队，将主力部队换下来，意味着要用他们去进攻雪漫城。

　　用不上几天，以巨熊之爪为主力的精锐，就会踏平雪漫城的城墙。

　　“那么就让我来布置吧。”

　　加尔玛走到地图边，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