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博远跟着车来到医院。
这一天是2002年3月5日,也是汉诺威96和科隆决战德国杯半决赛的日子。
本来,冯博远一直在和妻子看电视,看的正是德国杯的半决赛。
在看到开场仪式的那一刻,妻子痛苦地叫了出来。
冯博远惊恐中带着一点庆幸。
如果他选择了足球,便必然要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
然而,耳中听着妻子的惨叫声,冯博远惊慌失措到连开车都握不稳方向盘。
保姆埃弗拉特抢过了座位,让冯博远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坐在车上的时候,坐在妻子身边,冯博远颤抖着声音安慰她。
但妻子的痛苦没有半点削减。
如果是平时,看到自己在惊慌,妻子还会忍着痛反过来安慰他。
连他的惊慌都没注意到,甚至可以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究竟疼到了什么地步?
冯博远心中惊恐,却什么都不敢做,也什么都做不到。
看着妻子被抬上病床、被推进手术室,耳中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这一路上的陪伴,几乎要成为冯博远的心理阴影。
现在听不到声音,没有让情况变好,心中反而更加不安。
冯博远最讨厌的就是等待,他一向以自我为主,最讨厌的便是因为其他人的原因而必须等待。
而在这产房外的等待,心中酝酿的情绪超越了讨厌,变成了不安,然后深化成了恐惧。
冯博远莫名感觉,自己不是在等待孩子的诞生,而是在等待妻子的死讯!
创世纪中记载,因为夏娃被蛇蛊惑偷吃了知善恶果,所以雅威惩罚了她。
她生产儿女必要多受痛苦,同时必要恋慕她的丈夫,更要受丈夫的管辖。
冯博远不相信这世上有神,就算有,也不会有闲心管理人类。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女子生育要承受这般的痛苦呢?
一想到要有一个婴儿从她的下面出来,冯博远就忍不住想吐。
他难以想象,那该是什么等级的痛苦啊?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祂和女人又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呢?
如果这世上没有神,难不成生育是一种错误吗?所以才会如此疼痛?
冯博远用哲学和宗教的思考,不断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但他失败了。
当他发现自己实在等不下去的时候,一看手机,竟然只过去了五分钟。
冯博远抬起头,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心中生出一种恐怖。
“我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冯博远忍不住问道。
“长一点的话一个小时,短一点的话半个小时。”护士回答道。
她倒是很淡定,在这道门前,她看过太多类似的画面了。
不过,像冯博远这样的倒是少见。
一般情况下不安是有的,惊恐却很少。
一般也只有在发出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才会露出类似的表情。
难道刚才进去的孕妇身体很差吗?
护士忍不住心想道。
如果身体不好的话,为什么要让对方怀孕?这不是很危险吗?
但看冯博远着急的样子,他和她也不像是没有感情啊。
护士想不出答案,但也不会开口询问。
这是其他人的家务事,她只能忍住好奇。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冯博远实在坐不住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护士。
“在这里能打电话吗?”
“可以的。”护士点了点头。
冯博远拨通了经纪人卡塞伊的电话。
“德国杯那么踢得怎么样?”冯博远问道。
“哈?你想知道,就自己看电视啊。”卡塞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是一头雾水。
“我妻子要生了,我现在在医院,你在家吗?在家的话帮我看一下比赛。”
在这种时候,也只有足球能让冯博远的时间过得快一点。
“你妻子都进产房了,你还打电话?还聊足球?”
冯博远的心思,卡塞伊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你爱你的妻子吗?”冯博远看了一眼产房的大门。
“还行吧,你问这个做什么?”卡塞伊挠了挠头。
“你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你在产房外吗?”冯博远又问道。
卡塞伊有点尴尬,没有回答。
那时的他工作很忙,妻子都是交给父母还有岳父照顾。
直到孩子出生三个月之后,他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并不清楚冯博远现在的状态。
同时,卡塞伊又有点好奇。
冯博远对足球的执著,他是看在眼里的。
在冯博远混迹德丙、还没有成名的时候,就是他的执著打动了卡塞伊,让卡塞伊决定成为连他的经纪人。
有这种执著的球员,成功的几率肯定比一般的球员大!
卡塞伊是这样相信的。
下个赛季无论去哪,冯博远都会成为五大联赛的球员,这是卡塞伊没有想到的。
看看这两个赛季的架势,冯博远先是在德乙的强队站稳了脚跟,随后拿到了德乙的赛季最佳,正在带队打破德乙的多项纪录,不久的未来还有可能夺得德国杯!
冯博远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甚至远远超出了!
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卡塞伊虽然欣喜,但并不意外。
努力到冯博远这个程度,成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些年,从默默无闻到成为德乙球星,冯博远成长了许多,改变了许多,但唯一不变的便是那份对足球的执著。
那执著不是爱,他比爱足球的人更刻苦。
曾经的卡塞伊认为,冯博远和他一样,最是看重自己的事业。
他们是一样的人。
去了一次冯博远的家,看到他和内海绘里的相处之后,卡塞伊知道自己错了。
冯博远在家中的表情,那种柔和、那种安心、那种珍重,都和在球场上的他截然不同。
在他的心中,有一个人的地位竟然比足球更加重要!
一般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卡塞伊自己也是有执著的人,所以他不明白。
“我的确理解不了你的心情,也理解不了你的做法。”
一来他没经历过,二来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你明明那么爱你的妻子,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
卡塞伊还挺好奇的。
“在这外面等着的时间,一分钟就跟一年一样长,我受不了了,帮我看一下球赛,我快疯了。”
冯博远请求道。
卡塞伊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的症状夸张到这个地步。
“其实我就在现场,今天我没事情做。”
卡塞伊回答道。
“不过,现在的状况可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