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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退到三分线外,加速冲向篮下,受限于手掌的大小,不能牢牢抓住球,只能借助收球时的惯性半抓半托着球,将球扣向篮筐。
球被按在筐上,他睁大眼睛盯着交接处,球身超过篮筐恰才过半,也就是说他必须再长高大概十公分或者弹跳再增加十公分,才能实现扣篮的愿望。
“你跳这么高啊!”现在是在一节体育课上,打完分组对抗,他就又习惯性地做了一次这样的尝试。一起打球的同学都还没有散去,有的正在去篮底下拿脱下的校服,有的在喝水,有的站着喘息休息,就顺便看他尝试扣篮。一个同学似乎是第一次看见,不由惊叹说出了这句话。
“你才晓得啊!”另一个同学早就知道的样子,像是在惊叹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少年,看我给你表演一个!”篮筐底下,同学刚喝完水,他大概有一米七五的个子,拿着矿泉水瓶子走到罚球线附近,看样子打算把矿泉水瓶扣进去然后挂框,做这种尝试的同学也屡见不鲜。
他弓着腿,略蓄一蓄力,便全力朝篮底下奔去,奔到篮底,左脚发力下沉,猛然一跃,右手把矿泉水瓶高高举起,就去够筐。但抵达最高点时发现跳的高度不够,矿泉水瓶身没有完全超出篮筐,只能把瓶子使劲往篮筐里搓,勉强搓进去,然后用超出篮筐的一小截手指使劲抠住篮筐,打算吊在上面,结果没扣住,“当啷”一声,篮筐反弹回去,他失去平衡,向后倾斜着摔下。好在倾斜角度不大,落地反弓着身子,用手和腿一起撑住,也没有坐地,没有摔伤,后来说倒是挂框那一下把胳膊拉伤了。
“哎呀!哼哼哼……哈哈哈……”有同学为他卖弄失败不禁大笑出声。
少年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左手托着篮球,走去篮底下,右手抄了衣服便赶去集合。
他们体育课下课前都得集合一次。
少年知道他想证明自己弹跳更好,但他明明比自己高至少五厘米,手臂也更长,比摸高这有什么可比性呢,而且这一下反倒证明了他的弹跳不如自己。真没什么好说的。他这个身高只要不能扣篮,弹跳都是不如自己的,连扣个矿泉水瓶都这么费劲也就不用说了。
他一直对自己很不满似的,就是因为自己的愿望是职业篮球运动员,他之所以知道也不是自己告诉他的,自己只告诉过一个班里比较要好的朋友,一起打篮球的,就是刚才那个早已知道他弹跳很好的那个同学,大家都叫他弹娃儿。
他之所以说,也是因为弹娃儿问他为什么练得那么凶。
当时少年淡淡回答:“我想当职业篮球运动员。”
“啊?”少年的壮志宏图把弹娃儿同学吓了一跳。
“我想到时候进大学能打CUBA,现在时间不多了。”少年已经高二了,不但不是校队成员,连全场都没有打过几次,时间的确不多。
“但是你不是学体育的呀,你到时候要选体育专业吗?”
“只能体育专业吗?”
“不知道。”
他之所以知道一定是他透露了出去。
少年和弹娃儿要好,和他的关系却不怎么样,也就是没什么关系的那种,没什么交流。他知道后却一直以此取笑他。大概意思就是你篮球打得还没我好,还敢做职业篮球运动员的白日梦!
少年往集合地点跑去,体育老师已经在叫集合了。
他看见那天晚上的中年人正带着体育特长生往操场走来训练,原来他是体育老师。
也难怪,校园里这个年纪的大多是老师,他应该想到的。只是没有去想。
下一堂是物理课,课间十分钟着急忙慌地回寝室换了衣服,赶到教室,还是晚了点,不过几个打篮球的同学都是一起,物理老师比较和蔼,胖乎乎的脸像个烧饼,看着他们几个畏畏缩缩地溜进来,斜了身子站在讲台上哂笑着,“你们去哪里去了?啊?”第一个喊了报告,后面几个也没喊,都跟着快跑回自己坐位。
有同学在下面提醒老师,“上节是体育课。”
老师便不追究,就算没有人回答他也不会追究。
老师和蔼,课本和习题却并不,少年听着老师在上面讲题,就像在听天书,他现在已经完全听不懂了。以前物理成绩还是很好的,自从分班以后,选择了理科以后,才开始受折磨,就好像少了文科的调和。
对分科这件事他始终耿耿于怀,他实际上偏好文科,但是分科那个学期期末理科成绩更好,数学、物理都接近满分,政治却刚在及格,历史也不尽理想,对按成绩论的高考而言,选择理科无疑是当时更好的选择,而且以世俗的观点:男生选理科,女生才选文科。在人们的潜意识里,男生选文科似乎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是可耻的。女生选理科呢,多半是高尚,有种大义灭自己,舍生取义之感。他还记得初中时生物老师问他,“你以后选理科还是文科?”少年此前从未想过,第一次知道以后还会分科,他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生物老师却代他回答了,“男生选理科应该会好一点。”在他做决定的前夕,这句话也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男生选理科应该会好一点。”
“神他妈选理科会好一点!”他坐在座位上,不禁骂出了声。
课堂一片安静,死寂,老师脸色铁青,满头黑线。
弹娃儿为了缓解尴尬,尴尬地笑着解释:“他做梦了,说梦话呢!”
大家一阵哄笑,课堂才好像得救了一般恢复热闹,物理老师哂笑道:“睡觉梦见学文科了啊?”大家又是一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