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新宿，转眼已经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

　　每天来往于爱情旅馆和学校的日子，早已经习惯，没有当初那种看待一切都十分新鲜的感觉了。

　　新鲜感一旦失去，带来的就是无尽的乏味与苦闷。

　　正如同此时此刻，刚刚清理完一个房间一样，王东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边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打发时间，一边等待着老女人过来告诉他，下一个需要清洁的房间号码是多少。

　　“王君，我说过多少次，进屋的时候手套要摘下来！”

　　老女人走进休息室，一脸厌恶地看着瘫在沙发上的王东，有些后悔把房间开放给工作人员的决定了。

　　记得刚工作没多久的时候，王君还是一个努力认真负责的小伙子，结果还不到两个月，已经变成了一副快要臭掉的模样。

　　“放心吧老太婆，上一个房间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奇怪的体液。”王东抱怨道：“话说能不能不要在休息室抽烟，这边也会跟着一起缩短寿命啊。”

　　“不要。”老女人坐在沙发上，掐掉手中的香烟，她干瘪的屁股只在沙发上留下一个小坑，“406房，去打扫干净。”

　　“哦……”

　　“顺便送莉莎回吉原馆。”

　　吉原馆的店长跟老女人是朋友，俩家店离得并不远，有时候吉原馆的小姐被客人粗暴对待，行动不便时，他们这些职员也会承担承运人的工作。

　　简单地来说，就是把被客人弄伤的小姐送到吉原馆里去，虽然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大多数客人还是比较讲素质的，但是这种情况也难免会发生。

　　“406房是莉莎在接客吗？她怎么样了？”听到熟人的名字，王东紧张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哎，现在的客人真是越来越粗暴了，一点也不懂得珍惜，真怀念江户时代啊……”老女人又点着了一根香烟，深吸一口，两个干瘪的鼻孔像是火车的烟囱，混杂着薄荷味道的奇怪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那个时候，像这样对待女人的男人，可是会被处以极刑的哦。”

　　“别把自己说得好像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一样。”

　　王东迅速起身，拿着清洁工具上到四楼。

　　莉莎，这个可怜的女人正坐在床边，整理着脸上花掉的妆容。

　　她美好的身体上仍然残留着上一位客人留下的痕迹，像是一朵被皮鞋践踏而过的玫瑰花。

　　“这次又是什么？”

　　王东靠在门框边上，看着她一片一片拾起自己的花瓣，然后插在自己的身上。

　　莉莎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按摩女，因为同样是中国人，而且同样是留学生，再加上经常在旅馆见面，于是就认识了。

　　不过说起真正相识的契机，王东觉着，并不因为莉莎是同胞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某种磁场，某种缘分，他就活该与莉莎成为朋友。

　　“抱抱。”补好妆的莉莎用柔棉的声音撒娇。

　　王东无奈走过去，蹲下身把她抱起来，“先说好，我身上可不干净，万一怀孕了可别找我。”

　　“不会的啦。”

　　莉莎的脚丫挑着银色的高跟鞋闪闪发光，脚踝处有紫色的淤青，想必也是上个客人的杰作。

　　“那些看起来就很凶的客人，按按摩就好了，不要做下去啊。”

　　“可是，不能以外貌来评价人啊，我也遇到过长得很凶，但其实很善良的客人呢。”

　　“那就答应我，有纹身的不做本番，好不好？”

　　“那……好吧。”

　　“还有，有些客人很变态的啊，要求太过分的话就不要答应他们啊，这些家伙会得寸进尺的。”

　　“可是……这样很没有职业精神欸，客人会变得越来越少的。”

　　抱着莉莎走出爱情旅馆，一路向着吉原馆的方向走去，王东忍不住开启说教模式。

　　这真是个愚蠢，愚蠢到有些可爱的女人。

　　她辛苦地半工半读熬过一年艰难地时光，当学生签证即将到期时，交到了一位日本男友，本以为今后能够与男友结婚，解决签证的问题，或许以后还能把父母接到日本来住，却没想到男友突然消失不见，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笔巨额高利贷。

　　她就是那笔巨额高利贷的担保人。

　　这下子别说把父母接过来，连保证自己的生存都成了问题，最后被逼债的弄到了色情按摩店工作慢慢还债，签证到期后，就这么黑了下来。

　　这样的人生一般来说就是彻底玩儿完了，掉到了比深渊还要深渊的黑洞里，彻底救不回来。

　　王东在听到那笔高利贷的天文数字时，换立场想了一下，除了跑路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解决方案。

　　那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别想还清的数额。

　　但是莉莎，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缺根筋还是怎么的，居然真的想着靠按摩把这笔钱还清。

　　“我想好了，我现在是二十岁，还可以工作十五年，只要我不挑客人的话，一天最多可以出台8次，一年有365天，这样的话，十年就能还清了，我还能省下一笔钱回去！”

　　当时，王东听到她的这番话时，被莉莎的乐观精神震得说不出话来。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也曾经几次三番地想要纠正莉莎这种不合时宜的性格，但是非但没有半点进展，反而自己也有点被带歪的感觉。

　　“我把你们家的莉莎送回来了。”

　　到了莉莎所工作的按摩店，早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看到那头淡淡的金发，王东心里一阵恶心，立刻就想转身就走。

　　但对方没能让他如愿，远远看到王东，一边挥手一边跑了过来。

　　迎接他的是个穿着名牌西装，身材修长的男人，头发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稚嫩的脸蛋跟从路边经过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真不知道老女人跟这种小白脸店长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认识的。

　　“王君，你还在那家店做吗，差不多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怎么样，王君的话，一定能大受欢迎的。”

　　小白脸店长从冰箱拿出冰袋，给莉萨的脚踝冷敷之后，就没再管这名伤员，而是像之前一样缠了上了王东。

　　所谓的提议，其实就是让王东转行做牛郎。

　　每次来吉原馆，这家伙必定会死缠烂打一番。

　　即使每次王东都十分地义正言辞地拒绝，表示不会做这种工作，但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死缠着不放。

　　“我认识一家牛郎店的店长，只要我一句话，王君很快就能成为那里的头牌。”

　　“白白看到这份才能被埋没，我实在感到痛心啊。”

　　“这份才能注定会被淹没，你也没必要痛心。”王东推开缠上来的吉原馆店长，指了指一边冷敷一边玩手机的莉莎，“莉莎这次算是工伤吧，店长你可得给一些津贴啊。”

　　“啊，津贴？那是当然的，倒是王君，真的要不打算当牛郎吗？很赚的哦。”

　　“不了。”

　　“好吧。”

　　摆脱了烦人的吉原馆店长，王东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场所。

　　老女人还在那里啪嗒啪嗒地抽着烟，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不堪重负。

　　王东捏着鼻子，一脸厌恶地在旁边坐下来。

　　电视里头正在播放着青春偶像电视剧《101次求婚》，女主角那张清纯美丽地脸蛋让人印象深刻，这个时代整容还没有流行起来，在演艺圈活跃着的女明星都是纯天然，看着不会有种让人恶心的感觉。

　　“干嘛悠闲地坐在这里，赶紧给我去工作。”

　　“啊？”

　　“啊什么啊，305号房，快去！”

　　刚刚坐下来屁股还没捂热又得站起来，王东小声抱怨两句，戴上橡胶手套前往工作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