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白和完颜笑靥穿街走巷，出城来。

　　白色的围墙耸立，留着通行的城门。门外有警卫机器人，扫描来往车辆与人员。

　　城外不见道路，是广阔的草原。城东有一条河，被称为首阳河，自北向南流。南边是一座冶金厂，冒着些许白烟。

　　一群绵羊在河边吃着草，由几只机器狗放牧。机器狗背上竟扛着枪，听见动静便立起身子来观瞧。

　　一座自锚式拱桥横跨河面，任车辆穿行。

　　地效应车虽说可以在水面上行驶，但这河面之下却暗藏凶险。

　　此地原生的修罗鱼并未被人类引进的物种所取代，其身躯巨大，性情凶残，满口尖牙足以撕碎猎物，处于食物链的顶层。修罗鱼对于人类的船只并没有什么威胁，因为牙齿再厉害也咬不穿钢铁，但却能咬破地效应车的气垫。

　　坚白的摩托驶过拱桥，再往北走，不多久望见一片森林。走近了，看清楚是松柏树，林边显出一栋孤独的木屋，外型好似工棚。

　　摩托在木屋前停下来。

　　这木屋是坚白和完颜笑靥自己动手做的，闲时来此游玩。因怕动物进去，所以木板做的推窗也合上了。

　　完颜笑靥取下头盔，看屋旁的连翘、丁香结着花朵。她下车来，仰头深吸一口空气，闻到淡淡的松香，不禁喃喃自语：“帘开山色离亭午，步入松香别岛春。”

　　坚白也下来，将两人的头盔挂在车把手上，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两副眼镜。镜片宽大，镜架的颜色一黑一白。

　　他将黑色镜架的眼镜递给完颜笑靥：“给，你想看得东西。”

　　完颜笑靥接过眼镜戴上，又听他说：“看向这木屋。”

　　按坚白所言，完颜笑靥看向木屋。忽然，眼镜的镜片由透明变作墨黑，她眼中所看到的事物已经虚拟化。

　　身上的装束换成智能护甲，这种护甲轻便灵活，以电能驱动。其并非用来参与战争，因为它根本挡不住高能弹药，只能用来防备小口径枪弹或小破片。

　　眼镜上显示需进入木屋。

　　完颜笑靥迈开脚步走过去，将屋门打开，屋内光线暗淡。

　　走进屋子，门随即合上。她喊了一声：“芝麻开灯。”没有反应。灯是声纹控制的，莫非被坚白改了设置，她暗想。

　　眼镜却指示往前走。

　　她脚下小心翼翼，伸手往前摸，终于触到了墙壁。

　　“嗯，这是什么墙壁？”她奇怪的说了一句。手上只感觉墙壁冰凉，凹凸不平。

　　眼镜又指示往右走。

　　她随着指示，扶墙而行。不一会儿，发现前边出现光亮。走过去，是个拐角。她转过去一看，是个洞口。光亮照得清楚，手扶的地方并非墙壁，而是岩石。再回头望，岩洞里一团漆黑。

　　她走到洞口，发现是个大峡谷，山上荒凉，谷底却被草木染得青翠。这峡谷宽逾十公里，谷底一条奔涌的河流。

　　“这就是所罗门裂谷？”完颜笑靥脸上露出惊喜。

　　“嗡嗡”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看，一架直升机飞过来，扔下三个战斗机器人。“嘭嘭嘭”，铁掌踩在土里，身子伏低，手爪随之扒在地面，机体完好无损。

　　这些机器人像传说中的半人马，四条腿，前边一截身子竖起，长着两条胳膊。有个合成孔径雷达有如头部，无须转动即可360度进行探测。属于“马”的那部分身子的两旁各有一架机关炮，可以旋转射击。

　　其中一个机器人朝向完颜笑靥，发出声音：“长官，莫尔斯古墟就在下面，跟我们走吧。”说着，用手往谷底一指。

　　完颜笑靥冲它所指的方向观瞧，眼镜如望远镜般搜索，果然发现一片石砌的建筑群，坐落在原生树蕨林间。

　　因为首先发现该古文明遗址的是生物学家莫尔斯博士，所以此地被命名为莫尔斯，遗址也被命名为莫尔斯古墟。古墟文明是一个消失了的文明，仍存在许多未解之谜。

　　她说道：“好，出发！”从洞口跳下，落在山坡上。这护甲增强了弹跳力，与其说用来挡子弹，不如说用来跑酷更恰当。

　　完颜笑靥和三个机器人跑到山脚下，进入树林。

　　“刮刮”，惊起几只乌鸦。

　　继续往前面赶，踩着干枯的落叶，“沙沙”作响。不久听见水流的声音，看来快到河边了。

　　忽然，眼镜得到红外线感应，一只硕大的动物正朝他们奔过来，发出“息息索索”的声音。

　　完颜笑靥停下脚步，被机器人护在中间。

　　“哇！”这只动物显出身形，原来是原生的两栖动物——长腿巨鲵。这玩意身长三米，模样像大鲵，腿却长得多。

　　巨鲵还以为来了什么猎物，张大嘴巴，露出细密小尖牙。

　　“哒”，机关炮发出声响，将巨鲵的头轰个稀巴烂。这弹头钻进体内之后会爆炸，一炮就要了它的命。

　　完颜笑靥看到这场景感觉有些恶心，说声：“快走！”

　　机器人听到命令，又带着她赶路。

　　沿着河岸跑了一阵，终于来到古墟。

　　完颜笑靥早看过古墟的资料。

　　这古墟早在人类来到盘古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距今已有三百万年。但现在只剩下颓垣断壁，毫无半点生机。奇怪的是除了一些石雕，和被人类取走的遗物，并没有留下什么遗骨。研究者说这本是一处采矿的基地，因为有古老的矿井，和可以用来给太空船当推进剂的镕。

　　镕这种物质地球上并没有，原本人类用来做离子发动机推进剂的材料是氙。但经过试验发现镕不仅和氙一样稳定，且其电离后产生的比冲是氙的一千倍，实在是令人垂涎啦。

　　完颜笑靥走在废墟中，看见倒塌的石柱上刻有奇怪的花叶纹，花如瓶状，叶如带状。还有在光圈中的古怪动物，那光圈或许代表恒星。而光圈中的“动物”有个馒头状的躯体，有一些小圆点或许是眼睛之类的器官。四条伸直的腕足，与躯体之间线条流畅。

　　三个机器人正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只听“啪”的一声，不知哪来的炮弹击中其中一个机器人。“呲呲”的放着电流，被击中的机器人颓然倒地。

　　“呼呼”，天空中飞过两架无人机。

　　身后的机器人对完颜笑靥说：“警告，敌人来袭，是哈米尔克的军队！长官，为了你的安全，请赶快往神庙躲避。”

　　这古墟正处于哈米尔克境内，而古墟的中心有个神庙，被认为是古墟人祭祀的地方。

　　“哒哒哒”，机关炮吐着火舌，朝从地面攻过来的敌人开火。

　　完颜笑靥不敢逗留，直奔神庙，留机器人在这里抵挡。

　　迈上阶梯，跑进神庙。空空如也，徒剩四壁。庙顶还塌了一块，阳光照进来，墙面上显出雕刻的神灵，抑或是图腾，线条古拙抽象，像是一个动物的组合体。有如“鸟类”的头、翅膀；“两栖类”的躯干、四肢。整个身子是立着的，作振翅欲飞状。姑且将四肢分作手脚吧，手有五指，脚有四趾。一只手里拿着沙漏，另一手指向头顶。腿则粗壮有力，屈膝跃起。神灵的上方有个光芒呈螺旋状的恒星，恰巧在手所指的方向。

　　在神灵下边，横置着一块石碑，上面刻有古墟人的文字。这石碑是复制品，真品在哈米尔克国家博物馆。

　　待了不过七八分钟，“踏踏踏”，神庙外的石阶上忽然响起机械脚扣地的声音。

　　“是敌人！”完颜笑靥睁大眼睛，额头上冒出冷汗。四下打量，见地面有块石板，半掩着一个洞口。凑近一看，有台阶下去，似乎是个地下室。

　　她不敢犹豫，侧着身子钻下地道。

　　地道里宽敞是宽敞，黑咕隆咚的。走了不久便到了尽头，被墙壁挡住去路，而洞口处又传来脚步声。

　　她忙伸手乱摸，找寻出路。

　　“卡拉”，似乎触动机关，一扇石门被打开。

　　这石门宽足以同时过两个人，高两米多，门内透出光芒。

　　“咯咯”，是洞口石板被移动的声音。

　　她赶紧走进门去，用手推动石门，又将其合上。

　　刚合上，石门背面便显出流动的光芒，构成一人物的造型，应该是古墟人。其身穿护甲，面部也被遮住，只护目镜上透出幽幽的绿光。

　　她转过身来，才发现万点光芒，仿佛置身于太空中。近处有个恒星，远处有流光溢彩的螺旋星云。被浩瀚的宇宙所吸引，她不禁往前走了两步。

　　正入神，忽然左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如猫受惊一般，寒毛直竖。回过头来，只见一魁梧的古墟人朝她伸出右手。

　　完颜笑靥尖叫一声，一脚踢向古墟人，闭着眼睛打出王八拳。

　　谁知“古墟人”发出声音：“别打了，是我，你醒醒吧！”

　　完颜笑靥睁开眼睛，眼镜已变得透明，面前正是坚白。原来她哪里都没有去，依旧在木屋的外边。

　　她取下眼睛，喘着粗气说：“好累呀！”摸了一下额头，却真实的汗水。

　　坚白弯腰揉了揉小腿，刚才被完颜笑靥踢了一脚。他直起身来，问道：“怎么样？”

　　完颜笑靥说：“所罗门裂谷真是壮美，古墟肯定藏着什么秘密，什么时候我们去那里探险吧。”

　　坚白挠头说：“我是说这虚拟场景做得如何？”

　　完颜笑靥点点头：“还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

　　坚白摇头说：“这并不是我做的。”

　　完颜笑靥说：“东太不是不做哈米尔克的场景么？”

　　坚白说：“不错，我这是请人做的，这个并不会被纳入虚拟战斗平台。”

　　虚拟战斗平台是东太AI科技研究院为军方开发的实战网络游戏，军方接手以后又向民间开放。因为是向民间开放，其中的场景不得不避嫌，合虚国与哈米尔克的旧账不应该再被挑起，尘封为妙。

　　坚白又说：“其实啊，我是请文曜帮忙做的。”

　　完颜笑靥说：“文曜？”疑惑一闪而过，忙转开话题：“诶，我们进屋去歇歇脚吧。这屋子好久没打扫了，怕是藏了老鼠。”

　　坚白笑着说：“藏的可不是老鼠哦。”

　　完颜笑靥不知其意，问道：“什么意思？”

　　坚白说：“该看我的了。”说着将手中的那副白架眼镜戴上。

　　眼镜的镜片也忽的变成墨色，浮现出图像和数据，此时身在一个暗淡、封闭的空间里。

　　“吱呀”，木屋的门忽然被打开。

　　完颜笑靥惊讶的看过去，只见一个机器人侧着身子从屋内走出来。

　　这机器人有三条腿，前边一条，后面两条。身子就像个酒桶，可以转动，平伸出一支枪管。顶上有一个望远镜般的脑袋，站定之后朝天空仰望。

　　完颜笑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又回头看向坚白。

　　坚白脸上带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咦！”

　　“嗡嗡”，一架小型无人机飞过来。在他们头顶悬停，扫描一番之后，发出声音：“发现未注册机器人，且无武器使用许可证。坚白、完颜笑靥，你们涉嫌违反刑法第二百五十一条之规定，将受到检控。”

　　完颜笑靥睁大眼睛：“啊，小白，你，没许可证么？”心想：“他怎么犯了糊涂？得想个办法应付过去才好。”

　　虽然公民可以佩枪的，但是机器人携带武器需要公安部门出具证明。坚白的机器人藏在屋里还好，一旦启动便会散发热量，被无人机的红外线感应器所捕捉。

　　坚白没有说话，却听机器人发声：“谁说我有武器？”言罢，“啪”的开了一枪。喷出来并非子弹，而是彩纸。接着机器人摇着酒桶般的身子唱起来：“habr /br /y，habr /br /y，you make me habr /br /y!”

　　完颜笑靥瞧了哑然失笑。

　　无人机说：“解除嫌疑，祝二位愉快。”“嗡”，又飞走了。

　　坚白取下眼镜，望了望无人机，到底不如机器人看得远。

　　他手里的眼镜也非同寻常，其实是一种穿戴式的意识操控仪。人的意识是由大脑中神经元彼此交流的电脉冲所产生的，本身是一种波。镜架上有小吸盘吸附在太阳穴上，内置微处理器对电脉冲进行转译，再将信号无线传输给机器人。机器人依照指令行事，又将信号反馈回来。影像感知和数据分析由镜片显示，声音则由镜架传导给人的耳朵。但这意识操控仪也不是人人能用，因为大部分人的意识是跳跃的，而不是平稳的。在受到干扰时，还会变得错乱，也就是能一心二用者少。

　　坚白回头对完颜笑靥说：“哎，我花了大半年的工资，才给这‘酒桶’凑起三条腿，现在还在测试之中，也就没想着安装AI控制器了。”AI控制器等于机器人的脑子，有了它就不需要人为控制了。

　　完颜笑靥说：“难怪你这么穷，连车都不舍得换。”伸手拍了一下摩托车的破坐垫，又问：“你不会是想参加宝鼎赛吧？”

　　宝鼎赛是民间举办的战斗机器人挑战赛，所有的机器人都由私人设计。参赛者需向赛会注册，并将设计提交给警方审核。获得武器使用许可证后，在警方划定的演习场内进行武器测试或者比赛。比赛可以是单机对抗，也可以是多机作战，不限战法，输赢自负。胜者会进入排行榜，排名居首的人持有“宝鼎”。“宝鼎”不过是一造型古朴的铜鼎，重十余斤，本身并无宝贵之处。但持有者凭借赫赫名声，不难获得各种赞助、代言，财源广进。

　　由于挑战方往往设下赌注，以吸引排名较高的人接受挑战，事实上已经形成了赌博市场。为避免有人操弄比赛结果获利，所以警方会介入查证。

　　坚白点头说：“是，我有想过，但你也看到了，没钱。”

　　完颜笑靥侧坐在摩托车上，说道：“你为东太的武器设计师，又何必另起炉灶呢？”

　　坚白说：“在东太，我的设计不一定为人所接受，所以才想在外边捣鼓捣鼓。”

　　完颜笑靥说：“是你的设计不入流吧？咯咯。”

　　坚白红着脸说：“谁说的？是他们不具慧眼，不知道我设计的妙处。”

　　完颜笑靥抬起手说：“罢了，我决定从精神上支持你。”

　　坚白搓着手说：“何不来点实际的呢？”

　　完颜笑靥说：“想得美！除非……”

　　坚白说：“除非什么？”

　　完颜笑靥扬起下巴：“除非你去求我老爸。”

　　坚白眉毛耸动，说道：“算了，怎么好意思向你爸借钱呢？”

　　完颜笑靥说：“哼，虚伪！”

　　坚白挺起胸膛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有兄弟帮忙，一定能凑起这台机器人。”他心里早想起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