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贺兰铁箫在雾气弥漫的湖面上划着小船,跟在另一艘船的后面。
前面船上的人好熟悉的背影,好熟悉的声音:“铁箫,快点划呀,看谁先到对岸。”
贺兰铁箫使劲划桨,却追不上。
湖面上的雾气渐浓,连天空也遮住。
“轰隆隆”,忽然一道闪电照亮前边的迷雾,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浮现又消失。
贺兰铁箫惊慌失措,停下手来,对着前面的船呼喊:“爸,小心啦,前边有危险!”
贺兰殊策并不回头,只道:“勇敢点,没什么可怕。”依旧向前划。
贺兰铁箫喊:“爸,咱们不去了,回头吧!”
贺兰殊策说:“傻孩子,爸爸不能走回头路。”声音传来,人却消失在浓雾中。
贺兰铁箫还在喊:“爸……”
不一会儿,水面上出现涟漪。涟漪逐渐变成波浪,再变成一个漩涡。
贺兰铁箫赶忙划桨,却逃不出漩涡。
终于小船倾覆,他坠入漩涡之中。
“啊——”贺兰铁箫从地上坐起来,床就在旁边,原来是个噩梦。
他爬上床,拉开窗帘一看,已经天亮了。
换了衣服,起床洗漱一番,而后在院子里打了一路长拳。
家人们也起床了,厨房里又传来妈妈的歌声,轻柔婉转。
餐桌上摆好早餐,是鸡蛋面,还有一盘芹菜肉末。花瓶中插着月季,红彤彤的。
用餐的时候,继父和母亲不时说笑。
“铁箫,你眼里有血丝,是不是没睡好?”妈妈问他。
贺兰铁箫说:“昨晚做了个噩梦。”
妈妈问:“梦见什么了?”
贺兰铁箫看着妈妈的笑脸,说道:“梦见我划船,掉进水涡里了。”
妈妈说:“中午的时候在公司补个觉,好好休息一下。”
贺兰铁箫点了点头。
妈妈说:“经常送你回家的那个姑娘,是叫燕妮吧,什么时候请她来家里面作客?”
贺兰铁箫支支吾吾:“呃,这。”
妈妈说:“男大当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贺兰铁箫说:“妈,不是,我跟她只是同事。”
贺兰晴眉说:“你们还是同学吧?”
妈妈说:“你看,多有缘分?”
贺兰铁箫不再多言,把面吃完,就想开溜。
刚出了门,却被继父叫住:“铁箫,我送你吧。”
贺兰铁箫转身说:“不用了,叔叔,我自己搭公交就行了。”
“爸爸”他是叫不出口的,不过赵锦瑟也不在意。
赵锦瑟说:“没关系,今天上午我有个会要参加,刚好顺路,就送你一程吧。”
贺兰铁箫听了,这才答应。
赵锦瑟的车很普通,倒不是他买不起豪车,只是人都会变的。
坐在车里,赵锦瑟问:“你认识坚白么?”
这车照样没有方向盘、油门之类的操作工具,而是自动驾驶。
贺兰铁箫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坚白,讶异道:“叔叔怎么知道坚白,他是我大学同学。”
赵锦瑟笑着说:“我最近看过他的设计,是战斗机器人。资料上,参与设计者还有你和燕妮。”
贺兰铁箫张大嘴巴,又说:“叔叔你和玲珑AI……”他不大关注这位继父,只知道赵锦瑟是微生物学家,且有自己的公司。
赵锦瑟说:“我是玲珑AI的股东。我不懂AI,是别人拉我入股的。我去那家公司开会的时候看过一些设计,就你们的设计别出心裁。”
贺兰铁箫是既出钱,也参与设计了,不过改进的是动力系统,以便增加载荷,不过武器系统尚未改进,依旧延用坚白的。坚白这厮定是又想拉赞助,把改进的设计发过去了。
贺兰铁箫想到如同鸡肋的“电磁显像弹”就觉得脸红:“这下算是丢人丢到家了。”对赵锦瑟说:“让叔叔见笑了。”
赵锦瑟说:“那个武器很有想法,是谁设计的?”
贺兰铁箫咽了咽口水说:“这……”
赵锦瑟不等他说完:“你知道吗,我正在研究一种可以吞噬高分子材料的细菌,正好对隐身涂层有破坏作用。这是我们公司和军方的合作项目,但眼下还没有武器化。”
贺兰铁箫没想到坚白的设计和赵锦瑟的研究有这种连结,说道:“叔叔,和军方的合作算是机密吧,就这么透露给我?”
赵锦瑟说:“啊哈,你看我,疏忽了,你千万别说出去。”
贺兰铁箫点点头:“我不会乱说的。”
过了一会,赵锦瑟又说:“这个周末有一个沙龙,会来很多科技界的名人,也包括机器人科学方面的学者。如果你有兴趣和他们交流,不妨随我同去。”
贺兰铁箫虽然对赵锦瑟不感冒,但这种机会很难得,自然难以拒绝。他直率的说:“谢谢,我非常乐意去。”
赵锦瑟说:“行,那就这么说好了。”
周末,赵锦瑟和贺兰铁箫都穿得西装革履,前往参与沙龙。
举办沙龙的地点在一个仿古城堡,大厅富丽堂皇,有沙发、椅子,还有饮料和水果。
贺兰铁箫赶到时,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他曾在网上看过学者的照片,所以认得一些。那位身材瘦削,留着山羊须的是材料科学家方玉成先生;那位圆圆脸,笑眯眯的是机器人科学家池田善信先生。
赵锦瑟对贺兰铁箫说:“铁箫,你随意,我去找老朋友叙叙。”
贺兰铁箫说:“好的。”
赵锦瑟自去找人聊天。
贺兰铁箫整了整衣裳,走向池田善信。
这位池田善信可算精英,年纪不过三十岁,已经是东太某科研团队的首席科学家。
走到池田善信跟前,贺兰铁箫伸出手来说:“您好,池田先生。”
池田善信跟他握手说:“你好。”一边打量,却不认得。
贺兰铁箫自我介绍:“我叫贺兰铁箫,在郎中维修公司工作。我看过您写的《机器人进化论》,我是您的粉丝。”
池田善信听他说出自己的论文,笑着说:“哦,是吗?很高兴认识你。贺兰铁箫,我没说错吧?”
贺兰铁箫说:“没错。我能向您请教问题么?”
池田善信说:“请教不敢当,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互相讨论。”
贺兰铁箫说:“我最近在参与设计一款战斗机器人,根据设计需求,需要低可探测性。但目前市场上无法获取隐身涂层,使用电磁隔离则需耗费大量能源,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
电磁隔离是通过电磁脉冲使机器人周围形的空气离子化,形成电浆,吸收电磁波以达到隐身效果。但这太过耗费能源,显然不经济。
池田善信说:“既然是设计战斗机器人,为什么无法获取隐身涂层呢?”
贺兰铁箫说:“呃,是为了参加宝鼎赛。”心想:“这真是俗啊。”
池田善信问:“什么是宝鼎赛?”
贺兰铁箫一愣,看他眼神不像戏谑,应该是真不知道这个民间赛事。
池田善信不再计较,说道:“如果不能获得隐身涂层,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机体材料下手。可以采用吸收电磁波的材料,以达到隐身效果。”
贺兰铁箫说:“这,目前的吸波材料强度不够,恐怕无法抵御炮弹。”
虽然高分子吸波材料的强度已经大为发展,但武器弹药同样得到发展,因此合金材料依旧是装甲的不二之选。且对方除了电磁波,还可以采用热能感应、光学雷达等锁定方式,来进行攻击。
池田善信说:“你说的不错。然而凡事有利有弊,难以求全。你不妨提高机动性能,或采用干扰设备来应对。”
贺兰铁箫在游戏中使用的电磁枪就是一种干扰设备。
听了池田善信的回答,贺兰铁箫并没有找到答案,不免大失所望。
这时,一个人走过来,问道:“池田先生,这位是?”
贺兰铁箫看过去,也是一位年轻人,剑眉凤目,玉树临风。
池田善信回答说:“这位朋友是贺兰铁箫,我们刚认识。”
年轻人喃喃自语:“贺兰?”
贺兰铁箫向他伸出手来,微笑着说:“你好,还没请教。”
年轻人面无表情,跟他握手说:“你好,我叫文曜。”
贺兰铁箫心想:“文曜?不曾听闻,但与池田先生相识,想必是业内人士。”
文曜松开手说:“你父亲是贺兰殊策?”
贺兰铁箫讶异道:“你认识先父?”
文曜摇头说:“不认识。”
贺兰铁箫莫名其妙。
“叮叮叮。”有人敲响酒杯,大声说:“诸位请静一静!”
大家安静下来,看向他,见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
贺兰铁箫看他相貌,认得是有名的慈善家霍逵先生,今次的沙龙就是由他举办的。
霍逵说:“感谢诸位的光临,今日霍某也有幸邀请到兰园的莫如画小姐。由她为大家献唱,让我们鼓掌欢迎!”说罢,带头鼓掌。
大家跟着鼓掌。
贺兰铁箫曾在兰园门口见过莫如画一面,现在翘首以盼。
有人走入大厅,当先者正是莫如画。只见她一袭银色亮片晚礼服,端庄典雅。几个乐手跟在她后面,拿着管弦乐器。
走到大厅的中央,众人自动散开,围成一个圈。
莫如画面带微笑,优雅的给来宾行礼。
霍逵也走到莫如画身边,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众人停止鼓掌,静静的欣赏。
霍逵走开,将“舞台”留给莫如画。
不一会儿,伴奏的音乐响起,柔曼的歌声从莫如画的红唇间飘出来。
贺兰铁箫只觉得这歌声好似月光洒在静谧湖面上,晚风轻拂,拨弄粼粼水光。过了一会了,管弦的节奏变快,莫如画的歌声也变得高昂。又好像美丽的海妖坐在礁石上引颈而歌,声音穿透层云,直达天堂。最后节奏又慢下来,舒缓如泉水叮咚。莫如画的歌声如同母亲的柔荑抚摸在摇篮中的孩子身上,使人心安。
音乐刚歇,宾客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莫如画行礼如仪,结束了表演,转身和乐手离开大厅。
大厅中又恢复原状,来宾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
贺兰铁箫又问池田善信:“池田先生,根据您所写的《机器人进化论》,机器人往后会进化出等级社会,细化分工,由具有强大意识的王者统治。还说人类必须和机器人竞争,提高自身智能。但人类如何提高自身智能呢?”
池田善信笑着说:“人类想提高自身智能,就必须加快进化的脚步。你知道人类的历史,由直立人到现代人经历了两百万年,而工业革命到现在也不过四百多年。但工业革命所造成环境的变化,已经让人类难以适应,更何况眼下的AI时代。如果人类不能在短时间内智能进化,那么必然阻碍AI的发展,同时也被AI所淘汰。至于如何使人类智能进化,也就有求于脑科学家了。”
贺兰铁箫说:“你说人类会阻碍AI的发展,那么AI又怎么淘汰人类呢?”
池田善信说:“这确实是个悖论。就像人类一直在发展哲学,但目前而言,发展很慢。哲学是为了解答未知世界,而未知世界的变化不会因为人类哲学发展缓慢而停止。哪一天人类无法解决未知世界所带来的危害,那么人类是否将被淘汰?当然,未知世界也可能带来机遇,这同样是个悖论。”
贺兰铁箫心想:“既然是未知世界,那么科学无法解答。作为一切科学的母体——哲学,需要为人类指明方向。”
举个例子,在中国古代,尚未诞生细胞学、神经学、分子生物学等,那么用什么来解答药理和病理呢?答案是古典哲学,如阴阳、五行,在哲学的基础上再构建中医理论,如《脉经》。
正谈论间,却听见有人发出惊叹。贺兰铁箫侧头观瞧,原来是莫如画又来到大厅。这是沙龙,虽然本意是让学者们在舒适的环境下交流观点和思想,畅所欲言。但偶尔增加一点热情,或许能激发灵感。
莫如画挽着发髻,薄施粉黛,换了一身酒红单肩裹身裙,佩戴璀璨的珠宝首饰,美得不可方物。
她拿着香槟,领着一个拿着托盘女伴,与人寒暄。
虽然学者大多矜持,但也有忍不住的主动上前攀谈。
贺兰铁箫眼下哪有心思问问题,脑中空白了不少。
莫如画是来活跃气氛的,顺便赠以剧院的门票,也算是公关了。要想,如果连有名的学者都前往兰园看戏,会产生多大的广告效应?
不一会儿,莫如画走到了贺兰铁箫身边。
贺兰铁箫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看了莫如画的脸一眼就移开目光,竟不敢直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对方的美不止于面貌,且气质夺人。
莫如画丹唇轻启:“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却是先对文曜说话。
文曜伸出手来:“不敢当,我叫文曜。”
莫如画与他握手,却被文曜挽起,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莫如画嫣然一笑,待文曜松开手,说道:“文先生真是儒雅。”
文曜说:“哪里,哪里,莫小姐才算得上绝代佳人。”
贺兰铁箫看文曜才不像刚才对自己那么冷漠,心想:“此人怕是情场高手。”
莫如画道声“谬赞了。”又转身朝池田善信微微鞠躬:“这位一定是池田先生了。”
池田善信还礼说:“在下正是池田善信,莫小姐您好。”
莫如画说:“幸会幸会,池田先生是学界翘楚,能否与小女子碰杯。”说着举起香槟。
池田善信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酒杯。看到吧台上有,话也不说,落下莫如画,直接走至吧台去取杯子,拿到杯子又笑眯眯的走回来。
贺兰铁箫心想:“此人虽然满腹学问,但情商却不高。”
莫如画的女伴是一名金发碧眼的乐师,贺兰铁箫记得刚才她拉小提琴来着。
乐师拿起托盘上的香槟给池田善信倒了小半杯。
池田善信这才跟莫如画碰杯:“莫小姐,请。”
莫如画说:“池田先生请。”说罢,只抿了一口香槟。
池田善信仰头将酒喝尽,笑着说:“好久没喝了,这酒的味道不错。”
和池田善信饮过酒,莫如画这才看向贺兰铁箫,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贺兰铁箫听她的声音只觉得耳朵痒痒,目光对视,一时口干舌燥,喉结动了动说:“我叫贺兰铁箫,莫姑娘您好!”
莫如画忍不住“咯咯”笑。
贺兰铁箫这才发觉自己称呼她为“姑娘”,这词用在高贵的名媛身上确实欠妥,脸色为之尴尬。
莫如画收住笑,问道:“贺兰先生是研究什么的?”
贺兰铁箫啥也没研究,就在公司做修理的活,但此时怎么说得出口,红着脸说:“机器人。”
莫如画说:“哦,幸会。”接着从托盘里取了三张兰园的票,一一分发:“请不吝前往兰园捧场。”
三人自是道谢。
直到莫如画转身离开,贺兰铁箫才暗暗自责:“我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