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俊朗洒脱,桃花眼,花瓣唇,面如冠玉,从年少初长成的干净气质,翩翩然,忽然飞出我梦境瞬移到了这个异客他乡的霓虹里,亮亮地如一束强光,照到我面前,让我不能直视,完全停顿了我世界!
我的平哥哥,没有了几年前的少年纤细柔和感,高大健硕,阳刚气十足,完全与我断断续续的梦境里的人脸重合起来,我感觉到我心脏完全停了下来,连呼吸也忘记了。
“咔嚓——”,伴随着闪光灯银色光亮在我脸上闪过,我听到了傻瓜照相机聚焦的声音。“阿泽,我拍到了哦——,我要洗出来,带到上海给大家一起去看看你的这个厂妹。嘻,嘻——”我惊醒过来,才再次注意到他身边的长裙女孩,正对着他眉飞色舞,眉目传情。
他急促地停下了要横过马路走向我的脚步,背过身体,去抢女孩高高扬起摇晃的手臂,握住葱白样的手指,要抢出相机。
我以为自己一直压制得很好的心悸疼痛,在他转过身背对我那一刻,疼的让我浑身发颤,平燕儿姑姑一把扶住了胳膊将我软倒的身体托起来,看向不远处打闹的俊男靓女,不解地问道:“你认识的人吗?那女孩长跟你挺像的。”
我稳住心神,笑了一下:“燕儿姑姑别取笑我了,我们快些去找个出租车回去吧。”不由分说地快速地往路口停放出租车地方奔去,并扬起手,招呼注意到了我们的车主,示意他将车开过来。
“银药——,”声音有些急,比我记忆里听到的声音要粗沉,我想如果是没有见到人,单听声音,我已经认不出他来了。我甚至在心里想,他可真像我的平哥哥呀!可是他耀眼的让我感觉好陌生。
我们进入出租车很快就让车开动起来,后视镜里,嫩黄的裙摆,白皙细长的腿在跺脚,撒娇地喊了声:“啊泽——,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的啦,很危险的——”追来的身影停了下来。
“先送你回宿舍吧,你们时间晚了可就很难进寝室的。也难怪你堂姐和阳阳要搬出去住的,确是就寝管的严,要是想下班玩的好,或是另外去附近摆地摊什么的,真也是不方便的。“平燕儿很是信任李老板,不再担心小阳的事情,整个人都已经放松了下来。
“我要辞工回家去了。”我努力地压制着来自心口的疼痛,沉默了很久,轻声地说着,自言自语并不介意身边人的打量,以及欲言又止。
从出租车上下来,看到堂姐春花正在宿舍楼门口焦虑地走来走去,看到下车的我,一把抓过去上下打量,担心地全身上下查看着,没有看到任何异常才说道:“幺妹,你急死我了,四十分钟前,我用公用电话打回家,听说叔叔今天在家突然昏倒,醒来时说是家里来了蛇,咬着了,睁开眼就是要我爸妈联系你,一定要守好今晚,安静地在寝室待着哪里都不要去,三天后,一定要买票回家才行。他是算着你今晚有大凶之事,你回去吧,好好念书。”
姐姐的恳切和担心,我是明白的,今晚突发的心悸疼痛,让我有些疲惫不堪,小阳还没有回来,平燕儿跟姐姐说了情况,就要去上班了。
我有些恍惚,父亲,他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其实周边族人邻里都是知道我父亲病了几年,家里处境艰难的事实,有很多同族的婶婶伯娘都劝我妈妈,让我早点出来打工,好赚点钱,支棱起家里来,妈妈是想让体弱的弟弟多读点书,她觉得我扔哪里都行,粗粗壮壮,活的下去,又是女孩子,总是要离家的。只是父亲坚持,他不顾病,不顾家里反对,不想勉强我当道士,更不想让我因家贫而放弃学业,留在了老家山里。他从骨子里疼爱我,相信我是极有灵性与毅力的孩子,就应该到更广阔的世界去见识,体验,没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束缚,平生里尽可能地展示出自己的才智。
我恳求姐姐帮我打回家一个电话,伯父家里已经装上了固定电话机,那就请伯父母帮我带个话,我遇到了个故人,目前非常安全健康,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回去上高中的。堂姐还得在门口等会儿,小阳的事情也许还没有过去,我总是有些忐忑,让她回来后找我一下,我要先回宿舍休息了。
我后知后觉地,猛地感受到了红灯区里那让我感觉不舒服的气场,进入娱乐城里更是感受到沉重的金戈之气,在我感受到心疾疼痛后更加明显——我这是刚刚死里逃生了?
再见到小阳,是在第二天——星期天下午,她刚搬进厂房附近一里多地的附近的出租村一房一厅的小公寓里,另外的两个合租的女孩儿,都是很漂亮,一个高挑白皙,总是暖暖地挂着笑,另外一个个头小巧匀称,皮肤健康麦色细腻又光泽,性子有点冷。三个人在四十来方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整理,铺床,铺沙发,摆放小物件,粉色温馨,充满了对以后生活自由舒适的欢快。我想相对于我这个从小不离的发小,这新环境里投契的新朋友让小阳更加的自在欢喜吧!
“春花,银药,你们来了,快进来坐坐。听说银药昨儿,还特意跑到娱乐城去接我了。”小阳看到了立在门口的我和堂姐,欢快地招呼着。
姐姐向她递去了新买的暖水壶,笑着道:“搬出来要自由多了,恭喜啊!”
“嘻嘻,是啊,就是上班要走十多二十分钟。不过,感觉真的很舒服惬意哦,你不是要出去做小生意吗?我帮你在附近也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告诉你呀!”喜洋洋的接过东西,小阳满心满眼的欢喜。
我看她这样的就把询问昨晚事情的心思收了起来,静静地感受着屋子的气场流动,仔细观察她们小女孩房间屋子的布置,整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厅屋的转角里颜色物件儿,有点花有点乱,沙发的朝向和房间里的两张床有些冲,应该有点犯烂桃花,过不久因该彼此容易犯口角。我看了比较空旷的一张梳妆高低柜,对阳阳说:“我买了面镜子,想你们可能还没有完全布置好,就想明天给你,再添到客厅你看怎么样?”我一边指好放镜子的位置和朝向,一边跟她说了镜子大小形状。
小阳对我太了解了,她认真地端详了我脸上神情,很是开心的笑道:“我知道你们家里讲究什么的,你刚才半天不吭声,肯定是帮我看过了,你觉得哪里要调整的你尽管说,至少我的东西摆放都听你的。”
我不由地心上一松,她状态很好,额头光洁、两颊有光有韵、眼神清明,她最近半年应该都是运气不差的。帮她把洗脸架,水瓶,枕头的位置都调了一下。很是认真看着她眼睛说:“小阳,你最近一定要小心身边的异性,睡觉的床上,除了睡觉要用的铺盖,其他的东西不要放到床上来。你听我的,记住我说的。你最近运气不会差的。”
另两个姑娘见小阳的老乡来了,跟我们打过招呼,说是要出去买些日用品,让小阳好好地招待我们。
“听说你要回家读书?去辞工了吗?哪天的火车票?可能到时我们都在车间上班,没有人能去送你的。这么远,有要转几趟车,你可以的吗?”小阳把我堂姐拉到沙发上,问起了我的事情来。
姐姐也拉过我的手放在她腿上,耷拉着肩膀叹气道:“你就不该出来的,现在要找个人把你捎回去都没有办法,一千多里路,你又没单个出过远门?可怎么的才行?”
我笑着安慰解释道:“姐,你还不知道我,我怕过什么呢?不就是拿钱坐车吗?我又不是不认字,我又不是没长嘴不会问人?不怕的,我怎么地也是要回去的。你知道,我爸他是从来不给人算命的,说是命越算越单薄,不是有什么感应,他不会轻易给我算的。而且这一个来月,我自己也想明白了,我要回去读书的,很多事情,我要想达到,有机会去做,我就必须回去把书读好。”
“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怎么分开过,没想到,以后就要天南地北各走各路了,你不要忘了我们。而且我们要上班,没有机会送你上车的。”小阳扬起手拍打我的肩膀,很是用了力气,这个死妮子,昨儿,我还想着给她去干架拼命的。我白眼她。
星期一的上午,我跟车管说明了情况,高马尾直接要我去找主任签字,我第一次去了厂房边的洋花园。
广东盛夏里的湿热滋润,花园里花草很是茂盛繁密,但是很是齐整,不像老家院儿里的乱蓬蓬的野性十足,这里只有规整朝气。院内绿化带围绕下有分开两栋小洋楼,一栋精致两层是老板的独院,五米开外的是一栋有拱门廊柱的五层平顶楼房。拱门边有阶梯,上面站着两个跟我同龄的工人,一男一女,手上拖着蛇皮袋,装的鼓鼓的,他们明显有些怯怯的。我靠近了去听到男孩对女孩道:“你成绩比我好,家里只能供一个,你辞了工回去先把名报上,学费,再过二十来天,我给你寄过去。”
女孩个头比男孩还要高些,但是五官几乎跟男孩一样,抿着嘴,不吭声,转脸向我看来,神情有些绝望地麻木。我只好快速地通过,往廊下的一个楼层使用结构说明装模作样的看着,哪里是车管主任的办公室,哪里是财务室,哪里是老板办公室。
“不,就算我回去了,妈妈也不会让我去读书的。别人家里都是女孩子赚供男孩子的,家里其他人不会同意的。”女孩弱弱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
“我们总要有一个把书读出来,就我这个成绩,我心里有数,我供你,关家里其他人什么事情。”男孩声音有些尖锐,气愤,强硬,无奈以及哀求。
“你成绩也不是很差。”女孩还是弱弱地回着。
“我们只能读一个,懂吗?”男孩的声音让我有些不忍再听,那是一种压抑的绝望地抗争,愤怒无奈的哀求。
我转头看向旁边那栋高高的正运转发出机器的共鸣的厂房,忽然感觉背脊发冷,如果这个小花园里满园是尊重与理想的光,那么那边机器的轰鸣里,那些青春正好的,沉默机械的躯体,有没有被这边的光亮照到?
车管主任看着我的辞工说明,抬眼直直地打量着我,在应发工资后多填两倍的数目,斟酌地对我道:“到这里来打工,家里人,还愿意叫回去给你念书,这很不容易,你以后要努力呀。”我点头,双手接过辞工说明。
到了李老板办公室,让我很是意外,这里很是大,安静,内里的布置跟他的人一样,给人和气亲切感,简洁朴实。他接过表格快速地瞄了一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我说:“好好学习!去财务哪里吧。”
车管主任叫了车把我送到了石碣镇上的火车站里,但站并不小,我想我们老家县城里的火车站,十年后也未必有这样大且整洁,设施完整的。我第一次对地域经济差距有了实质的感触。
一千多里的路程,二十来小时。我第一次坐上了火车,我第一次在快速行驶的车厢里,面对着几乎挨挨挤挤的陌生人,防备也被防备着,听着南腔北调的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听着一个个火车上报出来的车站地名,看着陌生新奇的车外景色,飞快地越过我的眼帘。韶山一带的山崎岖玲珑,郴州地带山水清秀僻幽,进入衡阳,人员车辆,房屋田舍,更加明亮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