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见之厅里,阿尔伯特和国王艾拉米尔的对谈持续了很久。场中所有人里,只有雷欧一人处在状况外。
这二人言语中总是出现的大义,现在在雷欧看来感觉十分可笑。不是笑别人,而是笑自己。原以为察觉到国王会改变防御大阵的性质,以此来困死所有侵入王城的人,一路狂奔想要通知诸人应对,在通往谒见之厅的门口碰上了汇合后的布雷伊。
当他把心中的猜想说出来后,一向做事谨慎的布雷伊却和那古怪的老头子一样丝毫不为所动,满口什么放心就好,没问题的敷衍。一伙人被突然出现的黑色帷幕给阻拦,通过梅尔苏展开的魔法门来到最终目的地时,又是什么奇怪的禁制术,一会年老体弱的国王变成了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会又是什么梅尔苏变成了分裂国家的最大黑手苏梅尔...什么当初为了推翻暴政,带领人民从连绵的战乱中解放的正义之举,什么为了国家民族的延续而发动的革新,结果通通都是私仇。
从他们的话里来分析,这个苏梅尔是常年盘踞在维多克帝国,凭借着过人的魔法天赋潜伏在各个阶级之中,为的就是一点点散播和引导普通人反抗国家,以制造混乱。同时,还出卖各种军事和经济讯息给百年宿敌的劳伦斯,让劳伦斯的铁骑数次突破了西方的要塞,还在出口经济上狠狠得压制了维多克,仅仅只是为了利益。
这个组织直到二十年前才被国王一手端掉,结果现在,活生生的苏梅尔却在阿尔伯特的麾下,看着亲手毁灭的组织首脑出现,国王自然有些惊讶。
看着好友布雷伊,帕米雷斯家的两个儿子,甚至连布雷伊的女友拉娜莉,他们平静的脸上,一点没有因为知晓这些事而震惊,没有因为勾结卖国贼叛国贼而愤怒,恐怕他们早就知道了吧。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点点殷红的血渗透,将洁白的布条浸染...
雷欧严格来说,对什么国家大义,什么家国情怀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的确是厌恶那些装腔作势的贵族,也讨厌上流社会里那些只会指指点点挑三拣四的懒惰精英。他只知道,就因为个人的恩怨,让那些没有选择余地的普通人沦为用之即弃的工具。遥想起那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在送自己去道林斯顿后,分别时一再告诫的话:“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这些人,就装作他们不存在。”
两个人的论战,从苏梅尔到来变成了三个人,听着那些模棱两可的话,看着场中的所有人,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剑圣一脸苦相。一个被两个人,不同立场的人全程利用的傻瓜,就算身手再好又能怎么样?再看看布雷伊那张平静的脸,雷欧再一次感觉深入骨髓的孤独。
从沙漠回来后,为了住在心里的那女孩而选择了深入普通民众里,带她认识现在的世界,让她从自己的视角去见识人性,结果...连她也不知所踪...
雷欧想过如果当初没有碰到奇迹,从巨龙的吐息中生还,可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没有如果。如果都是互相算计的话,那么....雷欧此时也开始了他不算太晚的盘算。
“我还会再一次栽在你的手里吗?艾拉米尔?就算你变得年轻,也无济于事啊!”苏梅尔扬了扬手中的那本书:“认清现实吧,我已经亲手触碰到了。”
艾拉米尔看见苏梅尔手里破旧的书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竟单纯的以为得到它,就能反制我?。”
阿尔伯特缚手而立,补充道:“我忘不了,不然为什么苏梅尔会出现在这里?”
“切...”艾拉米尔一时哑口无言。
阿尔伯特接着说:“从你没有算到苏梅尔的存在开始,你就输了。原本的防御魔法本身,也是一种结界,可以阻挡所有人,能通行无阻的,只有具备提尔血脉的后人。可惜!你使用了第二个形态,自主的防御,只为皇室的血脉提供保护,还能在这片结界下附带持续的催眠...说真的,要不是因为这个真的很厉害,不然,我还会拖到今天?”
“我曾经想过很多缘由,唯独没想过你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只是为了拥有她的血统...阿尔伯特...”艾拉米尔扶住王座不让自己倒下,回头看了一眼修拉和杰拉兄弟二人。这两人金色柔顺的头发继承了她的母亲,连那灵动水润的湛蓝色双眼也继承了,反而阿尔伯特他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在他的两个儿子身上留下。现在看着这二人,总有一种看到了她年轻时候的英姿飒爽的身影。按住不断因为情绪过激而抽搐疼痛的胸口,艾拉米尔问兄弟二人:“关于你们的母亲,你们知道多少?”
“居然想挑拨我们父...”阿尔伯特的话被修拉打断:“当然!”
“那你们...算了...毕竟,你们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了!”艾拉米尔欲言又止,将心头的话压了下去。他们既然知道,还跟随着阿尔伯特来了,也就正如阿尔伯特所言了。
“正因为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来了。”修拉不顾脚下即将碎裂的地面,一步跨出。这一步落下后,整个谒见之厅里的深渊随着破碎的地面,连同着身后百名被黑色晶体包裹的将士同时化为碎片。无数或黑,或透明的破片漂浮在半空中,一点点化为尘埃升上天空,变成了头顶长明的彩窗的一部分。像从地面升起的无数星尘,从天到地连成了无数条晶莹闪耀的线。
修拉来到父亲阿尔伯特身边,两人并排站在一起。随着修拉长剑举起,除了雷欧所有人都摆开了攻击的架势。
阿尔伯特依旧缚手站在那里,高傲的扬起头,虚眯着的眼睛看着王座上的艾拉米尔,嘲弄的态度不言而喻。苏梅尔桀桀的冷笑个不停,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
王座左右,闪光魔法师,与屠戮战神一齐摆好架势,挡在国王身前。闪光魔法师自不必说,他号称闪光,那乳白色的拖地长袍,滑稽的红色高帽本就极其惹眼,外加他掏出那根有一百六十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法杖,法杖头上镶嵌着拳头大小宝石的尤其醒目,他就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感受到炫目的光快闪瞎双眼。你可以说他虚有其表,那根法杖华而不实,但不得不承认,单单以吸引目光来讲,他足够优秀,不愧于闪光一称。看到他,雷欧这种身形娇小,不仅黑发黑瞳,还喜好黑衣黑裤的小布点与之对比,那真真是天差地别。
不光有着闪光的强势亮眼,还有一旁的屠戮战神亚恩,光是他的接近两米,强壮得像一座移动的堡垒的身躯,就足够带给人震慑,还有他手里那柄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双手剑,只是轻轻挥动就能掀起一阵风尘。这类人,是雷欧十大不想与之为敌的类型之一。那一身强壮的肌肉,比草原上飞奔的公牛不相上下,那种只看一眼就会让脑子里充斥着肌肉的既视感,是不论多厚实的铠甲也表现不出来的。
蛮牛,雷欧心里如是想。
双方剑拔弩张,犹如一根绷紧的弓弦,只需要一个轻轻的触动就会断裂。当修拉的长剑挥下之际,苏梅尔发出一声闷哼。
杰拉的短剑悄无声息的从苏梅尔背后插进了他的身体,锋利的短剑穿透了他的胸膛,破烂肮脏的长袍上一下染满了鲜血。苏梅尔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着在他耳边低语的杰拉:“你的任务结束了,感谢你的无私。”
苏梅尔猛然看向同样惊诧的阿尔伯特,极具蠕动着的喉咙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涌上的血液堵住了嘴。倒在地上的苏梅尔不断的抽搐,血液源源不断的从胸口,从嘴里涌出,他蜷缩着那佝偻的身体靠着最后一丝力量在地上爬行,硬生生拖出一条血线,直到身体再也无法动弹,他昏黄的双眼依然恶狠狠得瞪着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眼里的惊诧只持续了一秒,便又回复他那冷峻的神态,他高声质问着身旁的修拉:“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
修拉吹了吹搭在眼前的金发,此时的他说不出的轻松惬意,调转长剑指着自己的父亲阿尔伯特的眉心说:“梅尔苏,本名苏梅尔。一个不惜出卖国家,出卖人民以换取财富利益的人,这是个本该在多年前就死的罪人,现在终于得到了惩罚,这,难道不应该高兴吗?父,亲,大,人!”
阿尔伯特黑着脸,额头上的青筋涌现:“你们兄弟二人太过放肆!杀得杀不得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念在你们是我的儿子,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修拉听着父亲的话笑出了声,手里的剑又离阿尔伯特的眉心更近了一步:“呵!看来我的父亲是一定要跟叛国绑在一起了,真是让人寒心!”
听着修拉的话,阿尔伯特哈哈大笑,反问修拉:“你以为,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叛国?我只是没想到,我尽然养了两只白眼狼,做什么不行?投靠我最痛恨的人,让我失望啊,修拉!”
“投靠...你果然老了,仇恨与迂腐让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参不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