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元宝山上一派繁忙的景象。人来人往,搬石运木。
重新构筑工事,加固吊桥,整备武器。
关胜负手立在议事厅之前的高坡之上,王森和何斌分立左右。三人望着眼前繁忙景象,一时间踌躇满志。
昨天回到元宝山,关胜立刻开香堂。何斌辞谢一番,终究挡不住众人的盛情相邀。
于是,插香敬拜,从此入了伙儿成了大家好的新任三当家。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冬天能过得踏实,全靠了眼前这个戴着墨镜的黑胖子。
现在人手一支长枪那都不算个事儿,碎嘴子、轻机枪、短枪、手雷也不是啥稀罕物事了。
更别提那堆满粮仓的粮食,就是铁皮罐装着的猪肉牛肉,他们也尝了鲜。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境况,全拜何先生,啊不对,全拜三当家的所赐。
但是你看人家,不争功不显摆。还是和大家伙儿挤在一起,拉家常逗乐子,和善可亲。
啧啧……这样的好人、能人到哪儿去找啊。
经过这两天,在大家的眼里,这个黑胖子变得无比顺眼,威望大有压过二当家的势头儿。
望着奔忙的绺子们,关胜看了看右侧的何斌道:“三当家的,这次鬼子遭了劫,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要我说啊,你还是缓缓再下山。城里搜查紧,我们可不能折了你这位三当家的。”
关胜现在对何斌是既佩服又尊重,这人的心胸让自己汗颜。
不说别的,人家根本就没居功自傲的意思。
柳家坡一役,不客气地说,直接解决了大家好的所有难题。
吃的喝的、武器装备,全都一次性解决了。
但即使这样,三当家的还在考虑别的问题。比如自己从来不在意的医疗救护、药品,以及被服……
这样的人,当个土匪真可惜了。当真的是个做事的人,关胜深感自愧不如。
所以,当三当家提出要下山搜罗药品的时候,关胜是极力反对的。
万一三当家出个闪失,那可比丢了大寨还让人难以接受。有三当家的在,啥东西搞不回来?
何斌淡然一笑:“大当家的不必担心,我在元宝镇生活多年。
大家都知道我平时靠着坑蒙拐骗过活,我混在城里,绝不会有人疑心。
而且,我这次回去有个计较,搜罗药品只是打算之一。”
“哦?说来听听。”
王森闻声也凑头过来,他知道何斌的底细,但是这人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柳家坡一趟下来,自己编个炮连的家底都有了!
只有王森心里清楚,在专精的加持下,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只铁甲火拳。
“我想在石林府开个药店,这样一来,既方便搜集情报,又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采购药品。
而且,我还有两个朋友也想入伙儿。这两个人,比我的本事可要强多了。”
关胜大喜过望:“真的?!那可太好了!哈哈哈,我们大家好今后再也没人敢小瞧了!
三当家的说的对,以前关于石林府的消息都是靠秦大善人开在元宝镇的大车行传递。
咱们在外面,还真没个联络点。”
“还有件事,我听说几天前,大车行的孙把头被打死在这元宝山脚下,只是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关胜和王森都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们知不知道孙把头死于何人之手呢?”
关胜摇了摇头,摸出了旱烟袋。而王森则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截雪茄烟头。
其中一个,正是自己被枪击当天脚下的烟头。另一个,却是自己当时嘴里叼着的。
何斌抬头望了望王森:“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雪茄,我见过两次。山下响枪之后,我从山崖上看到一人两骑向元宝镇而去。
于是我就派了一个机灵的小绺子骑快马下山,跟着脚印尾随而去……”
王森用手指了指小磕巴,此时的小磕巴正在全神贯注地摆弄一支大鹰出产的碎嘴子。
“就是这个小绺子,详细情况他都清楚。小磕巴,你过来!”
小磕巴嘴上应着,慌里慌张背上碎嘴子跑了过来。
“三位当家的,找我啥事儿?”小磕巴用手背一蹭鼻涕,抬着脸问道。
王森道:“那天你跟到元宝镇的那人后来去了哪儿?你跟三当家的详细说说。”
“我一直跟到镇南的四条胡同,那人神不守舍的,根本就没发现我。
然后他在一处大院子前停住了,好半天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像个木头桩子一样。
再后来,有个老头儿出来说了两句,把他的马牵进院子,他也就跟了进去。
我在胡同口守了很久也没见人出来,我还特意绕到院后去看了看,没有后门。”
何斌笑着抬手揉了揉小磕巴的狗皮帽子:“干得不错,是个机灵鬼儿!那你下山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别的人?”
小磕巴自豪地又抬起手背蹭了一下鼻子,显摆道:“那倒没见着还有啥人了,我当时一门儿心思跟上那人,也没太留意……
哦对,我还在那家围墙根上刻了一个五角星,这样就不怕认错地方了。”
关胜和王森听了仰天哈哈大笑,何斌也在笑,但是他的眼睛却盯在了小磕巴的手背上。
只见那手背上,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五角星,就像一个胎记,在破烂的袖口处若隐若现。
……
元宝山上还在不断地加固着防御工事,关胜还向山下派遣了观察哨,共计二十人。
这些人将带着粮食、弹药,前出到位于元宝山西面十里地的老渡口,由关胜的心腹干将奎子、六安两人率领。
驻扎在老渡口,既能做前哨,又能当策应力量。一旦元宝山被围攻,这支队伍可以在外围应急救援。
一行人拉着雪橇来到山下,有一半人都骑着马。
前哨的机动能力很重要,山寨本来缺马。但是这次,关胜咬咬牙,把一半军马都配给了前哨部队。
何斌也在这支队伍里,只是远远地坠在队伍最后。等奎子、六安走得不见影儿了才从林子里探出头来。
左右眺望一番,确认没有人迹以后才一甩马鞭,向元宝镇疾驰而去。
刘国柱说不定还在元宝镇!这可是一条重大线索。
何斌想从刘国柱嘴里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但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刘国柱只是冰山一角,从来都是。
……
何斌趁着夜色进了元宝镇,悄悄摸摸地回到了自己那个低矮逼仄的家。
拍拍马臀,让它自己寻安身之处。他一个穷光蛋,怎么可能有马?
再说了,自己这穷家,连个院子也没有,马放哪儿合适?
转身开了房门,何斌实在疲了,合衣卷进了被窝。
已经过去8天了,明天和35、41碰个头儿就得返回一趟露个脸。
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该睡不着觉了。
……
清晨,街边早点铺。
伙计一见何斌,立马笑脸相迎:“赵警长这些天每天都会来吃早饭,而且每次来闭会问有没有见到您。”
何斌一笑,心道这哪里是找我,赵警长这是在找升官发财的路子呢。
还是两个大肉包子、两个鸡蛋、一碗豆浆。
真好吃啊!何斌的心底里发出一声赞叹。咂摸咂摸嘴,拍拍滚圆的肚子就要起身离开。
忽然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传入耳中:“唉呀,可算找到您了!何先生,何爷!这些天您都到哪儿去了?!”
只见一条高大身影窜进早点铺,险些没把旁边的桌子碰翻。
何斌抬脸笑道:“赵警长,我出去这些天,可是大有收货啊!”
“真的?!那感情好!……呃,咱们找个地方说吧。”赵三宝一对大眼左右扫了一圈,满脸欣喜地说。
“成,我这正要走走消消食儿。赵警长还没吃吧,先吃点儿再说,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不不不,我今早没胃口。咱们四处溜达溜达吧。”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向街心走去。
“呃……何先生,金脉图有什么新消息?”赵三宝看似故作镇定,其实已经抓心抓肝。
“有一半金脉图在秦大善人秦爷手里。”何斌说完,侧头盯着赵三宝。锐利的目光从两个墨镜片后透了出来。
赵三宝惊得脚步一顿,随即一副质疑的表情:“秦爷?不可能吧。
咱先不说秦爷需不需要金脉图,咱就先看秦爷的家产。
想必不用我说,何先生心里也清楚。像秦爷这么有钱的人,他要金脉图有什么用?”
“这世上,谁还嫌钱多咬手吗?”何斌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赵三宝的脸。
赵三宝走向街边,伸手在裤兜里掏摸出一包卷烟。抠出一根递给何斌,又抠出一根叼在嘴上。
“何先生是从哪儿得知秦爷手里有金脉图的?
半年前传说我师傅手里有半张,结果呢,我师傅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不是有人也想造秦爷的谣啊!”
何斌吸了一口烟:“赵警长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金脉图的下落吗?我怎么觉得赵警长更关心秦爷的安危啊?”
“嗨,我这不也是职责所在嘛。咱可不能因为传言而让别人陷入麻烦当中。
你看我师傅,谣言一起,现在搞得妻离子散的。”
何斌道:“那是自然,不管有钱人还是穷人,都是一条生命。赵警长是这个意思吧?”
赵三宝脸一红,表情悲苦:“先生不知道,我本来对这事儿也不算特别热衷。
无非想破个案,积攒点儿功劳。或者顺藤摸瓜,这个……这个自己能混点儿好处。
原先警署也催着办结这个案子,但是由于是陈年积案,金署长也知道其中的艰难。
搞不好这么多年了,那些金子什么的,早就让人瓜分挥霍了。
所以,从来没有真正下过死命令让我限期破案。
可是前两天上面委任了一个副署长,老天爷啊,说句不好听的。
这人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拼着命地催促兄弟查案。我这要是再没线索,搞不好就不是挨顿骂那么简单了……”
“嗯?新来的副署长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何斌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赵三宝道:“他姓董,叫董雷。是个瘦高个儿,长得一表人才的。
就是那双眼睛吧,瞧着总让人感觉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