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如同地球。转动后就无法停止;时间,如同地球仪。记录后,好像欣赏双飞的比翼,又如同沉余落下的阳光。
或者,在我的童年中,眼睛多半看到的不是满天繁星,碧空如洗,而是一层层像沙子,像未曾孕育出细线的蛛丝就好像要被毁掉的,迷雾。又或者,我从未见过繁华的城市,从未见过任何人,更没有见过自己,生命如同地球仪自由的转向过去,又转向未来,现在。
“嘘,我们的宝贝睡着啦。”
母亲在生我的时候,总是很担惊受怕,怕这个肚子里的,几个月大的宝宝。好像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在我的行李周围左右开弓,有时候左边来一脚,有时候右边来一脚。
“这个孩子有点淘气,如果他再这么活泼的话,很有可能掉下您的肚子。”
医生在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差一点给我下了一道圣旨,以至于我的母亲摸了摸她那满是褶皱的肚子说道:“宝宝,听见了吗,再淘气,我肚子里的小虫子可就把你一口一口吃掉喽。”
在我母亲的回忆里,在她说完这句吓人又不失幽默和真实性的话语后,我确实减少了暴躁的时间,但是她也还是会在半夜里因为我而哭笑不得。她不懂我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一个胎盘,可能那时候我也不懂为什么我的行李会这么重,把我挤压的这么累。
也许我暴躁,因为我没有生在尼罗河,那里,是孕育“生命”的地方,是世界的第一长河,这个母亲不只会生出来巴掌大小的石子,泥沙,它更生出来了战争,废墟。我们可能是幸运的,她一边要接受人类的罪恶,一边又要与撒哈拉搏斗,这一斗就如同永恒,直到它的孩子们相继死去,剩下最听话的,不会动的婴儿,她才能安稳的长眠于此。我不希望生在这种地方,因为我无法活下去,但我又渴望这个地方,也许她的孩子没有死去,此刻正在桃花源记那样的地方,笑我们如此的无知和懦弱。我想象不到这种地方是令人快乐的还是忧伤的,离开了母亲,罪孽的母亲,伟大的母亲。
他亲吻着他的脸颊,笑容虽然盖不上满头显著的皱纹,可是父亲是开心的,我不知道他生下我的哥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个孩子一样开心,但我知道他那时候肯定没有如同被随意揉捏的纸张一样的皱纹,每个男人都是男孩子,只不过情绪的影子跟不上生活的影子,拖着疲惫不堪的喜怒哀乐,好像运动会被追上的孩子一样眼神空洞,一时间顾不上说话,只能继续向前跑,追赶前方更快的人。
这一个多小时确实挺慢的,从阴影见到光亮,他没有哭,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却像是经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脸庞又老了几分,又多了一个需要养的男孩,一个平凡的,或许不会有出息的男孩。或许多工作几年,熬过那段时间,她就能见到那个男孩子长大的样子,比她高好多好多公分,在她的身后,像是一个最坚固的盾,就算遇见最锋利的矛也无法去打破,我不愿韩非子所说的矛和盾,也不愿相信她的盾又如此的脆弱,老化,生锈,直至完全坏掉……
“要想欺负人,就从我的胯下越过去!”
一个两岁的男孩子,正在和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子对峙,五岁左右的男孩子,叫张平,人们都叫他小平。
小平一声也不吭的走了,他害怕如果打了那个两岁的男孩子,那么他的哥哥一定会回家把他暴揍一顿的,他可不敢和初中生打架,像巨人盯着小孩一样,实力悬殊,不敢想象自己会被揍得有多狼狈。而那个两岁的小男孩以为是他自己吓跑了一个比他大三岁的男孩子,从此他觉得自己所向披靡,毕竟比他大三岁的男孩子都被他吓跑了,那这个村子里的孩子不都要叫他一声大哥吗?
“讷,以后我保护你,他要是还欺负你,你和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被欺负的小男孩,擦去了眼上的泪花,又感激又不解的看了看那个两岁的小男孩。
被欺负的男孩子,叫侯亮,父母一直外出打工,爷爷奶奶带着他到了两岁,爷爷奶奶不怎么管他,又长的比较矮又胖,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每次父母回来,正好是他被灰头土脸一顿欺负的时候,回到家,父母总是会骂他:“又去哪里混去了,身上这么脏,快去换身衣服来吃饭,下次再这么脏我就给你送到私立幼儿园让你一直在那里待着,让那里的老师教你怎么安静下来,不安静也给你打安静!”
小亮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吃饭,他的父母又揍了他一顿,因为他没有吃饭,他们怀疑他出去吃东西了,还让他的爷爷奶奶把钱包翻出来,生怕他偷了这个家里人一分钱出去吃垃圾食品,爷爷奶奶并没有丢钱。
“那你说,你怎么不吃饭!是在别人家吃饱了吗!还是吃土吃饱了?”
他沉默
一晚上,他都在哭,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去想一些什么呢?三岁好像也学不会怎么像成年人一样在内心去批判一个或者很多人。他认为他的父母就是上帝,上帝就应该,命令他,质问他,改变他,他不应该反驳,不应该撒谎,不应该违背上帝的话,幼年时的我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可是他身上的土是别人的印记,是未成年的玩乐,是别人的消遣,上帝永远也不知道。也许未来,他会知道上帝是能看到一切的,改变一切的,而不是指责一切,抱怨一切的。
小亮的父母一回家,有时间就要和周围的邻居闲聊,每当邻居问起他时,他的父母总是以一种厌恶的态度来表达出对一个快三岁孩子的不满,邻居中听到的只有:“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你说我们外出工作这么忙,他爷爷奶奶也不容易,老了拳脚也走不动了,整天出去鬼混,我和他爸真不知道一个破小孩怎么天天大早上就没影了,下午回来的时候每次都脏兮兮的,身上还特别臭,好像掉进了臭水沟里一样,真不让人省心,哪天我和他爸商量商量让他去私立学校好好改改,让老师好好教他,要不然这么小就这么闹挺,长大以后还得了?”
周围和他父母没差多少的邻居听的津津有味,甚至互相迎合,都再说自己家的孩子有多么多么的淘气和不省心,而在邻居屋子里玩耍的几个小孩子却以一种看坏人的目光看着小亮的父母和周围的邻居,好像一个巨大的茶壶,过滤嘴把茶叶的残渣都堵塞住,人们喝的都好像都是没有残渣的茶水。一点也感觉不到有异物在牙上,口腔上停留了许久。
“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幼年我并不明白这两年被欺负的小亮去了哪里,可能被他的父母接走管教了,也可能真的被送到了私立的幼儿园让老师去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听话的孩子,那时的我宁愿相信他是被坏人拐卖了两年,因为在我们村的孩子的思想里,对于侯亮,可能坏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好人吧。
我沉默了许久,他见我并没有说话,便识趣的离开了。
我在我父母的引导和近乎抽象的洗脑下,以至于我从两岁开始就要面对不同的幼师和孩子,那时候的我无论发生了什么只会在上帝的眼光底下哭泣,而在阳光下的上帝总是指责我不要去尿床,当时的大人们流行一种鬼故事,小孩尿床,晚上做梦会有恶魔来撬开幼儿园的大门,把所有的小孩都吃掉,以至于我每一次尿床,我都会以为我存在的地方,所有的小孩子们都会立马消失不见,或者我后来见到过得同班孩子,都是恶魔变换出来的,我再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学校里的人说过话,因为我的父母也说过,和恶魔说话也是会被吃掉的。
“你在干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理由主动的和侯亮说话,村后头有一片非常大的土地,他好像在刨土埋什么东西。他拿出来了那个东西给我看,是一张纸,里面有一个很红的太阳,花和草的中间是一家看起来很幸福的人,画中的父母微笑的抱着他们怀里的孩子,但是他画的太抽象了,我只能理解那么多,在中间一排的像星星一样的东西我属实是猜不出来什么。
“这中间是什么东西?”
“蝴蝶。”
“你见过蝴蝶吗?我好像并没有看见过。”
“没有,我们的老师让我们画阳光下的一家人,她为了让我们的画更加的生动,给我们花了一只蝴蝶,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确实,画里被父母抱着的孩子在伸手想要抓住那只蝴蝶,父母生怕孩子掉下去,紧紧的抱着他。但是,这也太抽象了吧,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我并没有见过蝴蝶,但是我真的觉得他画的很丑,比我家旁边的臭水沟里的苍蝇都丑。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埋到土里?”
“因为老师说,蝴蝶是破茧而出的,她和我们说就像在土里的草,不管它在地下沉睡了多久,它始终会从土里出来,我不知道茧是不是土,但是我想让这几只蝴蝶破土而出。”
那时候我信任了他,我们每天都会去村后面的土地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蝴蝶,也许那些蝴蝶并不会出现,可当时的我们以为只要时间足够,蝴蝶就可以破土而出,吸引许多的花花草草,成为那个荒芜土地唯一舞动的生灵。
第二天,我给小亮带了我们家的糖果。
“我不可以吃你的东西,因为我的父母说过,只要不是自己的东西,拿到就是盗窃,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可是这是我送……”
话说了一半,我的大脑好像停住了,我并不能说这是我送给他的,因为这并不是我买的,是我的家人买的,我的家人送给了我,而这也不是我的家人的,是商人卖给我的家人的,也不是商人的,是制作这个东西的生产商的,更不是这个生产商的,最后的最后,这都是大自然的,是动物的,我并不能说这是我的,因为拿到别人的东西都是盗窃,那么我,和所有人,所有事物,好像都是因为盗窃才存在的,盗窃是犯罪,那我和小亮都有罪,我的罪比他的罪深,而我父母的罪比我的罪更深,小亮是罪轻的,我不能让他有罪,因为他吃了那个糖果的话,他的罪就和我一样深了。
不知为何,我扔掉了那几块糖,可能是我觉得小亮说的对,拿走别人的东西就是盗窃,也可能我觉得小亮说的不对,盗窃不应该存在我们之中,而让他不存在这种想法的唯一办法,就是扔掉,再捡起来。
“你能帮我把散落的糖捡起来吗。”
小亮没说什么。
“现在你可以吃了这些糖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也没有说话,慢慢的剥下糖包裹住的纸,像一个小偷,直到周围没有人,才把那一块糖吞了下去。在那天回家的途中,他一直没有和我说过那块糖有多甜,我也并没有问,可能我是错的,这并不能让他觉得这不是盗窃,因为盗窃而得到的东西,就算再甜,再好,内心也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