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中，阮黎冰冰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其实，我想到一种可能。”

　　梦有道看向这位侄儿梦常在的女朋友：“你说，我们一起讨论，现在需要的就是大家发动头脑风暴，对不对都没关系，大家可以试试‘六顶思考帽子’的平行思维方式，大胆说，大胆假设！”

　　其实他心里思考着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阮黎冰冰杀了包括她父亲在内的两位副院长博士，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人生几十年处理案件的观察入微，阮黎冰冰应该非常恨她的父亲！

　　“我父亲他们可能死于意外。”阮黎冰冰整理着思路，发表自己的意见：“无头克隆定向器官培育移植手术完成的时候，上河苍博士突发癫痫，倒地后砸断了第二张病床的输氧管线，我的父亲没有留意到这一情况，忙着抢救上河苍博士，包括喂药等等，两人最终死于富氧中毒。”

　　“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有很多疑点。”包不亮提出不同意见：“被反锁的手术室门打开了，巴拉达娃路过511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有人提前打开了本应该反锁的手术室门，还听到了呼救声。”

　　“是的，我确定当时听到了呼救声，手术室门也是打开的。”双眼纯净的巴拉达娃又描述了一遍当时遭遇。

　　“会不会是我父亲发现情况不对劲，计划先开门再折回去搬上河苍博士，结果他折回去的时候自己也富氧中毒，然后两人倒地身亡。”

　　“火灾前我已经对手术室门把上的指纹扫描提取，非常意外，门把手上没有留下阮武玉博士的指纹，也就是说，他没有从里面开过门。”包不亮继续否定道：“511手术室内门把手上只有上河苍博士与患者梦常在的指纹；反而外门把手上有两位博士的指纹，还有患者、巴拉达娃和东野平的指纹。”

　　“患者梦常在的指纹？”梦有道看向阮黎冰冰：“病人难道是进入手术室才进行麻醉吗？”

　　巴拉达娃手中的珠串突然停了下来。

　　“是的，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麻醉是在手术室分别进行麻醉，手术室有患者的指纹是正常的。”阮黎冰冰回答道。

　　“我注意到一点异常。”梦有道翻开手里的一份复印资料：“医疗区最近丢失了一套太空服，一月内进入医疗区的统计人口是2803人次，原本就在在医疗区的是1406人次，合计是4209人次；一月内离开医疗区的统计人口是2942人次，医疗区当前还有1260人次，排除死亡的两位副院长博士、排除武中阮、东野平、乙守真美5位，扣除新生儿，和抢救无效死亡人数。如果一月内进来人数加上原本留在医院的人数是A，一个月内出去的人数加上现在还留在医院的人数是B，刚好A比B少一人！也就是说，嫌疑人很可能早已混入医疗区，打听到两位副院长博士手术时间和地点，提前躲入511手术室，作案后已经离开了医疗区域。”

　　“那么嫌疑人就锁定在近期离开医院的人员范围。”包不亮计划排查近期内离开医院的人员。

　　“为客人保密是我们公司的宗旨，医疗区内没有安装任何监控，严禁拍照录像。进出人员只需要填写简单信息，正常情况下，名字都不要求填写。”武太郎为难道：“如果大法官阁下您的推理正确，那么这个嫌疑人已经无法追捕和确认了。”

　　众人陷入沉默。

　　7743号案件，难道将成为月球的一大悬案？

　　——

　　月夜的环境极其恶劣，但月球人类害怕的并不是月夜的极端低温或高温，而是害怕月夜下的空寂。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只有无边月夜和令人绝望的寂静，放个屁，都希望憋着点放长久些，听个声响儿。

　　所以很多人养起了宠物蛐蛐，贴身一放，不仅能解闷，还能检测太空服内氧气含量是否正常，毕竟谁也不知道太空服自带的氧含量检测仪是否会突然失灵。

　　两人住处，包不亮给‘金翅大将军’喂好土豆皮，与梦有道分析了一种7743号案件的可能。

　　“人体基因改造？”梦有道脸色突然转差：“你是说，有可能是‘反基因联盟’——NOGM组织了这次暗杀？”

　　“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例将人与动物基因完美融合的成功案列，那么一定不是你大哥梦有贵，而是阮黎冰冰，她真的是人形电鳗，她能放出数百伏特的高压电，这一直是绝密信息，我刚从阮武玉博士居所拿到了实验数据，这位博士一直专注研究电鳗，后来研究电鳗与人类基因融合，不得不说，他既失败也成功了，成功就是她女儿阮黎冰冰能够放电，失败就是无法复制这个成功。”

　　“那位阮黎冰冰真能放电？”梦有道心中震惊至极。

　　“是的，由于一种未知的原因，阮黎冰冰从小就融合了电鳗基因，她能施放出高达数百伏的电压，但她控制不了那种能力。”

　　“……”梦有道沉默了许久，终于消化了这个可能引发母星、月球、火星人类恐慌的试验结果。

　　这世上没有动物能够喷火，但有动物可以放电，也有动物可是喷洒毒液！

　　很多学者断言，电鳗细胞放电研究，就是人类开启走向基因DIY的大门钥匙。

　　在这方面，越占国阮武玉博士和樱花国上河苍博士等许多跑到月球的专家走在了世界的前沿。

　　但也有更多的基因技术专家发出警告，人类不能轻易进行DIY基因。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华国曾经的暗物质研究团队负责人、反基因联盟名誉创始人——梦有贵。他主张反对使用长寿药剂，反对使用完美基因药剂，反对无头克隆，反对器官定向培育移植……提倡尊崇自然的生老病死法则。

　　梦有贵本身就是基因改造的受害者，据说因为基因改造失败，他的右手背上长出了一个怪异乌龟壳，五个手指均长出乌龟的鼻子眼睛和嘴巴。

　　梦有贵，月球特别法院大法官梦有道的大哥，手术病人梦常在的父亲，阮黎冰冰母亲黎安慧的上级领导，一个已经在地球精神病院自杀的可怜人。

　　他自杀前，留下了非常多的疯狂预言，比如‘即将爆发超级太阳风暴’、‘金星自转方向与其他行星相反，是因为其周边存在暗物质运动形成的超级漩涡，从而改变了自转方向’、‘暗物质漩涡当意外捕获类中子超重物质，就会生成超小黑洞’、‘地球将变成彩色的’、‘人类将面临基因编辑的恶果’、‘人类将在22世纪初被新人类彻底替代’、‘新人类拥有两套基因组，也就拥有两个身体，两种不一样的生活’……

　　家人、朋友、同事都察觉到梦有贵的不正常，所以才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进行观察和治疗。

　　华国没人相信他发布在网上的那些言论和预言，但西方许多国家的人员竟然奉为真理，为他成立了‘反基因联盟NOGM组织’，特别是他的一句警言被广为传颂：

　　没有伦理、道德与法律引导的基因编辑，

　　就如同没有堤岸约束的洪流，

　　终将带来毁灭！

　　“如果是反基因联盟出手，那就说得通了，上河苍博士是定向器官培育移植、无头克隆的专家，阮武玉博士是人类基因改造的先锋，谋杀这两位，确实符合NOGM组织的宗旨。”梦有道闭目叹气：“可惜我们找不到直接证据，只能将这个情况上报总部，转交联合采矿和医疗公司。至于最后怎么定案，我们只有建议权，企业自己才掌握着决定权啊。”

　　“而且，我还查到一个装载许多试验录像的U盘，两位博士研究阮黎冰冰的录像！”包不亮皱眉道：“阮黎冰冰的情况非常特殊，从出生到12岁期间，一直被两位博士秘密研究，她心里应该是非常痛恨两位博士的……”

　　“原来是这样……那些录像和信息不要上交，会影响到小姑娘的名誉。”梦有道决定道：“而且那些研究资料一旦泄露，将会带来很多不可控的影响，可惜我们没权直接销毁，就把那个U盘交给阮黎冰冰自行保管吧。”

　　——

　　太阳升起，月昼来临，寒冷的月表温度开始急剧飙升，整个阿波罗基地如同入秋的白蚁窝，门口大大小小的车辆进进出出，全是奔向矿区的月球人类。

　　月球生活多不易，许多人类忙忙碌碌也只能保证不被饿死，也就没有精力去关注那个大屏幕上的阿波罗基地联合采矿和医疗公司公告。

　　几位凭借长相、身材和年纪而不用下矿区的年轻夫人或者情人，她们瞄了眼公告内容，无聊的脸上蹦出几句闲谈：

　　“两位副院长意外死亡，啊呀，这可是公司的大人物啊，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是啊，不知道他们遗产怎么分配，会不会几房夫人掐架。”

　　“我家叔偷偷告诉我，案件还发生了大新闻呢。”

　　“什么大新闻，快说快说。”

　　“据说啊，这案件还牵扯出了某个高层的妻子，听说她特意挑选一些又矮又丑的男子偷@情，你们没听说公司大整顿吗？”

　　“听说了，听说了，传言很多正式员工被辞退，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些被辞退的，还真不高又不帅，全是男的。”

　　“这个姐姐口味还真特别……”

　　“啧啧，这么说，那位大人物头顶不是一点绿，而是一片草原，还是被野马啃得坑坑洼洼的大草原咯！”

　　“不过，医疗区整体形象都提高了不少，看到的都是帅哥美女……”

　　“那个巴拉达娃真是走了狗屎运，既然被升为正式职工，授予英雄称号，整个阿波罗基地允许佩戴枪支，还奖励那么一大笔奖金。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内幕？比如她是某个大人物的……”

　　“这样的好运，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

　　“命运，还就是这么神奇……”

　　……

　　梦有道、包不亮、出院的梦常在三人立于屏幕公告一方。

　　“没想到我手术前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梦常在看向大法官梦有道：“叔，我想学法律、学侦查、学破案，我要调查清楚两位副院长博士死亡的真正原因，我需要给冰冰一个交代，给两位博士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待。”

　　梦有道轻轻拍了拍侄儿的肩膀，是赞许也是鼓励。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少女骑着核动力摩托车，一边在区域通信系统中呼喊，一边冲向屏幕下方的三人：“梦前辈等等我！我是上河梅枝。”

　　恰在此时，路上跌跌撞撞走过一个身影，浑然没发现上河梅枝骑着奔来的核动力自行车。

　　“小心——啊！”上河梅枝下了车，连忙扶起对方，并诚挚道歉：“对不起，我，我的错，您没伤到哪里吧？”

　　“……”

　　“这是太空救急包，这是不记名银行卡，里面还有一点点钱，还请您谅解，我有急事需要过去那边，给您造成伤害我十分抱歉！”上河梅枝给这个奇怪的人鞠躬道歉，然后骑车冲向了大屏幕。

　　浑然没发现什么异常。

　　上河梅枝父亲的意外死亡，深深刺痛了少女的心，她决定改变自己，所以辞职后匆匆赶了过来。

　　“梦前辈、包前辈，我，我也要学破案。”来到屏幕下的上河梅枝满脸认真和倔强：“我要追查真凶，为我父亲两位博士报仇。”

　　“梅枝你不是一直学医吗？都要转正了，现在放弃也太可惜了。”因为前女友阮黎冰冰的原因，梦常在与上河梅枝比较熟悉，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小梦哥你可是月球最出名的太空种植技术专家，你都能放弃那些荣耀，我为什么不可以？”上河梅枝双手紧紧交织在一起，脸上全是坚定：“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得为我的将来负责，也得为我的亲人负责。”

　　她立志要把那个谋杀他父亲的仇人找出来！不论TA隐匿在何处星空！

　　“哦，我跟你姐姐也算熟人，你如果要转行，可得经过她的同意。”大法官梦有道有些为难：“只要上河梅香点头，我们随时欢迎你加入月球特别法院这个大家庭，说实话，我原本的两个助手辞职回地球结婚了，刚好你们两个能够补上。”

　　“我的事情，我自己就能决定。”上河梅枝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梦常在：“小梦哥，这是冰冰姐让我带给你的东西，她说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希望你以后找到更好的女朋友。”

　　“……”大法官梦有道有些尴尬，整个7743号案件调查过程中，他了解了很多关于阮黎冰冰与巴拉达娃的事情，一开始只是专注破案，但随后的调查却发现，阮黎冰冰脾气暴躁，时不时怒骂同事，甚至多次出手欺负巴拉达娃这个性格懦弱的未成年女孩。

　　阮黎冰冰当时不知道这位查案的大法官是自己男友在世的唯一亲人，依然没有丝毫收敛，甚至顶撞过梦有道几次，让老头别管闲事。

　　待知道梦有道的真实身份后，阮黎冰冰心理阴影面积已经不可估量，结合自己身体异状，再加上梦常在即将前往月球正面的哥白尼运输中心学习工作，两人最终分手。

　　梦有道问道：“刚才我看到你的自行车撞到一个人，没事吧？”

　　“应该没事，那可能是个盲人，似乎看不到路。我已经给他留了点钱，还有救急包。”

　　“没事就好！”

　　——

　　阿波罗基地，贫民窟。

　　巴拉达娃将一根氧气蜡烛点燃然后放入对方的太空服里，小声叮嘱道：“你叫孟常在，来，跟我说，孟常在！”

　　“梦——孟——产崽。”

　　“你叫孟常在！”

　　“你叫孟——常——在！”

　　“这是我，那是你！”巴拉达娃解释着：“你是孟常在。”

　　“你——我是孟常在。”

　　“对了，你叫孟常在，我叫巴拉达娃。”

　　“巴——拉——打——娃。”

　　“达，巴拉达娃，打是这样！”巴拉达娃伸手拍了拍对方。

　　“巴拉——达——娃。”

　　“嗯，孟常在，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你不能跑出这个房间，我会给你带吃的，也会给你带喝的。”

　　“耻，是什么？”

　　“吃就是，就是补充能量，我会教你的。你只要记住了，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能乱跑出去，这里是家，家里安全！家外面很危险，不能让别人发现你！”

　　“为——什么？”

　　巴拉达娃沉默了少许，抬头看着月夜，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没有为什么，你只要听话。”

　　“我听话，你不要离开我，我—我害怕没声音。”

　　“那叫真空环境，称为孤寂，每个月球人类都害怕！”

　　“月球人类？”

　　“对，你也是月球人类，而且你必须尽快学习成为一名真正的月球人类：你要学会真空环境里生活，真空环境里成长。”

　　“我不会！”

　　“不担心，我会保护你的，也会教你的。”

　　“谢谢你，巴拉达娃，我会报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