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月夜，一辆核动力恒温跑车从月球哥白尼运输中心往西出发，辗转东方海基地，驶过漫长的火星一号公路，穿过火星营地，再穿梭大半个孤寂的月表无人区，最终停在了月背阿波罗基地门口。

　　经过一系列检查与消毒，这辆跑车穿过8道大门，缓缓驶入基地医疗区。

　　“小心！前面路上有人！”

　　“没事，我已经双闪提醒——我去！”

　　吱～

　　刹车的急促响声在基地的空气中是如此刺耳！

　　“对不起！你没伤到哪里吧？”包不亮下车道歉。

　　虽然责任是对方没有目的的乱逛，有很大的碰瓷嫌疑，但，就怕对方是个精神失常的人。

　　“……”可是路人不闻不问地走了。

　　梦有道下了车，冻得发紫的嘴唇轻轻呼出一口气。

　　虽然名为核动力恒温跑车，但在严寒的月夜环境里长时间行驶，车内实际温度也在零下10摄氏度左右。

　　“怎么回事？”梦有道问道。

　　“对方不说话，算了，也没有擦到，离对方还有一米多距离呢。”

　　“那就进去吧！”

　　21世纪末，张章郑义博士攻克了‘海佛烈克’极限，研发了长生药剂，将人类理论寿命延长到260余岁。52岁的年纪只能算青年，但梦有道抵制使用长寿基因药剂，所以他已经步入中老年；反而80岁的司机助手注射过长寿基因药剂，看上去虎背狼腰，衣服似乎就要包不住他一身的健壮肌肉。

　　阿波罗基地内的人流量很少，也许是月夜降临的原因。

　　若非万不得已，极少有人选择在月夜出行，不仅仅是因为环境恶劣和进食不方便，更大的问题在于排泄，纸尿裤也只能勉强解决这一难题。

　　身为月球特别法院九位大法官之一，梦有道已经多年没有在月夜外出办事，但这次他不得不来。

　　自从那个荒唐大哥于地球精神病院自杀后，侄儿梦常在就是梦家唯一后人，他的生死关系着家族的香火传承。

　　与女朋友亲热，被静电击穿右肾！？！

　　多么可笑的借口！人身上的静电怎么可能达到击穿右肾部位的强度，难道那个叫做阮黎冰冰的小姑娘是雷公电母吗？

　　侄儿梦常在很可能遭到了谋杀，毕竟他是非常出名的太空植物学家，而且手里还掌握着价值惊人的太空种植技术实验数据以及继承的金星研究资料，暗中还继承了3块极其贵重的金星矿物标本。

　　梦有道脚步匆匆，穿过阿波罗基地的大部分区域，走向一片被淡蓝色高科技膜层包裹的建筑，这里就是联合采矿和医疗公司的医疗区。这个区域安装着大型空气呼吸循环系统，可以脱下太空服自由呼吸。

　　梦有道与助手包不亮进入换衣间，先脱下太空服，再解下脖子上套着的食物项圈，喷洒香水掩盖纸尿裤异味并整理仪容后匆匆离开。

　　食物项圈是月球人类新发明，主要用于长时间在真空环境中出行或太空作业的人类定时进食，这种套在脖子上，只需要语音下达指令就可以转动食物项圈达到进食的新产物，已经快速蔓延整个月球，只是价格稍显昂贵。

　　“欢迎，欢迎，大法官阁下这边请，您的侄儿梦常在已经转移到新病房。”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子在门口迎接，武中阮，东南亚越占国人——阿波罗基地医疗区三大副院长武大阮的二弟，梦有道刚在路上研究过相关资料。

　　至于语言隔阂？二十一世纪末的太空服自带强大的翻译功能，各国语言都能同步翻译（可惜这款翻译功能强大的太空服，在华国各地方言之间的翻译上翻船了）。

　　“谢谢武中阮先生，我们先公后私，既然我侄儿病情已经平稳，我们就去事故区域展开调查取证。”梦有道赶往阿波罗基地的途中接到一个非常棘手的案件调查任务，7743号案件。

　　侄儿梦常在进行无头克隆定向器官培育移植手术时发生了命案，给他做手术的两位副院长当场死亡，三位副院长之一的武大阮向月球特别法院申请调查。

　　月球特别法院不同地球的法院，负责案件的侦查、取证、宣判，却唯独没有逮捕和执行的权利，它更多的是象征‘公平’与‘正义’，只能给出建议。

　　月表是一个没有法律约束的环境，这是包括逃犯在内的很多地球人类流浪月球的根本原因，也是许多灰色企业搬迁到月球的内因之一。

　　案发地点在五楼，两位意外死亡副院长的家属已经等在那里：

　　阮黎冰冰，19岁，长得非常漂亮，一头长发盘在头顶用医用帽子固定着，脸上涂着淡妆，身穿白色工作服，口罩兜在下巴。侄儿梦常在的女友，她父亲阮武玉博士是死亡的手术主治医师，三大副院长之一。

　　上河梅枝，16岁，小巧伊人，是熟人上河梅香的妹妹，她从小学医，这段时间刚好在阿波罗基地医疗区实习，她父亲上河苍是给侄儿梦常在手术的主刀人，也是三大副院长之一。

　　“梦先生，请您一定要查出真凶，拜托了！”上河梅枝深深鞠躬，她双眼通红，眼泪不时滑落脸颊。

　　“我们会尽力的，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凶手。”梦有道扶起小姑娘，转头看向武中阮道：“我需要院方专门的人员配合我。”

　　“我是医院的主治医师，院方安排我全力配合阁下。”阮黎冰冰站了出来，她说话时习惯将口罩兜在下巴，说完就拉上去蒙住口鼻。

　　是害怕被别人感染？还是担心被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梦有道心里仔细回忆着7743号案情，压下心中的疑惑，带队前往事故现场。

　　距离‘两位副院长死亡’仅过去两个小时，梦有道原本只是来看望做手术的侄儿，谁想到7743号案件会临时安排他负责。

　　司机包不亮具有丰富的案件调查取证经验，他曾经在地球干过几十年刑警，跟梦有道已经有五年半搭档时间，这位老搭档是司机、护卫、侦查、助手一肩挑。

　　几人来到阿波罗基地案发现场——511手术室，仔细搜寻着线索。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助手包不亮轻轻敲击着怀里的小葫芦，一边跟老搭档梦有道解释着。

　　自从进入511手术室，包不亮贴身的蛐蛐就开始躁动。

　　为了应对太空环境中的孤寂，月球很多人类就像包不亮一样喜欢养只小动物，其中不挑食的蛐蛐就很受欢迎，喂一点食物残渣就能养活，既能检测太空服里的氧含量，叫声又能排遣真空环境的孤寂。

　　事故发生两小时，两位受害人还保留着死前位置，阮武玉博士头部压着上河苍博士小腿，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小号药瓶。上河苍博士双眼瞪大，脸歪嘴斜，口吐白沫，一些没有嚼碎的药片粘在衣服和地面。

　　“我父亲有癫痫，药瓶他一直随身携带。”上河梅枝双手紧紧握着嘴唇，看着地上疼爱自己的父亲已经毫无声息，她满脸悲痛欲绝，死死克制双手，没有蹲下去抱着父亲：“阮武玉叔叔也知道我父亲的病症，我父亲很少发病，我记事起只有两次，他只有看到非常震惊的消息或者惊恐的画面才会发作。”

　　“上河苍博士和我爸是很好的朋友，虽然他们偶尔会因为基因编辑方面的学术问题争吵，但绝对不会互相伤害。我爸身体很好，只是有高血压。”阮黎冰冰转身问道：“阮二哥，当时发现这里异常的那个小护士苏醒了吗？”

　　“那个临时工小护士吗？她还在昏迷中。”武中阮手里转动着一根烟，他一直尽量保持沉默，毕竟两位受害者是自家大哥的竞争者，三位副院长来自地球不同的国家，同时面临基地总部的考察，三人之一将会被提拔为院长！一旦说错话办错事就可能引起外交事件。武中阮指了指阮黎冰冰向大法官梦有道解释说：“我听到了紧急报警声，带人跑过来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推着带滑轮的病床昏倒在门口，那时候这位阮黎冰冰医生正在抢救她。”

　　“病人梦常在苏醒有多少时间了？确定案发期间一直处于麻醉状态吗？有没有连续心跳记录？”包不亮收到老搭档梦有道的眼神暗示，开口问道。

　　7743号案件一个非常被动的地方就在于，病人梦常在也不能完全排除谋杀两位副院长的嫌疑。

　　“梦常在已经苏醒一个半小时，麻醉完全失效时间刚刚结束。”阮黎冰冰叹了口气：“手术很成功，肾脏移植已经完成，他还不知道我父亲两人死亡的事情，手术过程都有心跳记录。”

　　“既然病人有连续的心跳记录和麻醉苏醒时间证明，那么病人梦常在基本可以初步排除嫌疑。”这话只有包不亮来说才最合理。

　　“为什么给一个普通病人定向培育和移植肾脏，会惊动两位副院长博士？这不符合常理。”梦有道紧皱眉头，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月球特别法院大法官，只有虚名而无实权，侄儿梦常在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梦有道不知道自己侄儿遭遇了什么，所以必须先确定这位侄儿是否可能是凶手。

　　“上河苍博士是主刀人，但因为我伤到小梦哥的原因，又是移植肾脏，所以我父亲也加入了这次手术，是我求他跟上河苍博士合作，确保百分百移植成功的。”阮黎冰冰的回答，让整个511手术室陷入沉寂。

　　两位副院长给经过麻醉的病人做手术，结果双双死亡，病人处于麻醉状态不可能行凶，而医疗区为了顾客的保密性，整个过道不允许安装监控，还规定手术过程中，手术室门必须反锁。

　　毕竟能够从地球飞来月球背面阿波罗基地做手术的客户都是大人物，他们担心的不是钱，而是被曝光后的麻烦或者带来的一系列动荡。

　　一个密闭空间，两位做手术的副院长死亡，病人一直处于麻醉，死者是自杀还是凶杀？如果是他杀，那么谁是凶手？而这位凶手为何盯上了两位副院长博士？

　　众人陷入思考。

　　“为什么蛐蛐会如此躁动？”包不亮一边对门把手扫描提取指纹，一边安慰着怀里小家伙对葫芦越来越疯狂地撞击，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摸出一个检测仪，瞬间尖锐的警报声在511手术室里响起。

　　包不亮惊呼道：“快离开这里，快，富氧警报，这里很危险！快走……”

　　氧，少不得也多不得，它是人类生存在太空环境的必需品。人类一天不吃不喝不会死，但缺了氧，三分钟都活不下去。

　　整个阿波罗基地的医疗区安装了大型空气循环系统，所以众人不需要穿戴太空服，也就有被富氧环境伤害的风险。

　　几人跑出手术室外，一脸惊魂未定，只有武中阮手里依然转着那根烟，脸上带着一丝轻蔑，氧气不是每天都要吸很多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月背阿波罗基地为了维持医疗区的氧气平衡，每天消耗的资金可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据说每天需要消耗几卡车氧气蜡烛！

　　“氧气浓度73%，快通知关闭511手术室的供氧阀门。”梦有道接过报警检测仪拍照留作证据，并向众人询问道：“刚才我看到上河苍博士身下就压着第二张病床的一根管道，你们有谁注意到这个地方？”

　　“我也留意到那根被压断的管子，当时手臂还有风吹过的感觉，我以为是中央空调吹来的风，现在可以确定，那是输氧管断了！每个病房的布置都相差不大，我不会看错的，确实是输氧管断了。”阮黎冰冰回忆后，惊疑道：“大法官您的意思是？我父亲他们可能死于富氧中毒？”

　　结合现场情况来看，还真符合这种推测。

　　“富氧中毒的症状非常好确定，只需要对受害人的肺部和脑部做检查，就可以得出结果。如果没有出现肺水肿、脑细胞变形坏死等情况，就可以肯定不是氧中毒造成死亡。”包不亮看了一眼老搭档，得到对方的肯定的眼神后，继续说道：“关键在于，你们受害者家属同意尸检吗？”

　　尸检？阮黎冰冰犹豫不决，上河梅枝则跑到远处打电话咨询姐姐的意见。

　　“武中阮先生，请你联系医院高层，派遣穿太空服的人员将两位副院长的尸首抬出来。”月球特别法院大法官梦有道叮嘱道：“抬的过程注意安全，全程禁止拍照和使用电话，严禁出现任何碰撞、火花和火星，富氧环境非常危险！还有，那些药物残渣也取样分析化验一下……”

　　“稍等，我接着安排人员处理。”武中阮鼻端吸着那根特级香烟，接着就把任务转给下属，为了配合月球特别法院的调查，医疗区早已做过部署，武中阮就是双方的对接人员。

　　四位身穿太空服的专业人员很快赶来，将两位副院长的尸体抬出，并按照梦有道的要求，切断手术室氧气阀门并将那根被压断的供氧管道、药瓶等证据取出。

　　众人讨论着供养管道与氧中毒，没人注意到武中阮，他一人走进511手术室，将烟在指间转动，最后叼在嘴里，心中暗自得意：“公司高层一直犹豫选择三位副院长中的谁作为院长，现在好了，死了两个竞争对手，院长只能是我哥，真是天意啊天意，看来明年清明还得再叫上大哥回地球东南亚老家好好祭拜一下祖坟。”

　　心中快意，武中阮将烟叼在嘴中，摸出充电打火机按了下去。

　　月球上的烟，那可是真正的奢侈品！当然，贵的不是烟，而是吸烟排放出来的气体处理很麻烦、很耗钱。

　　“别！！！”不远处的包不亮似乎察觉到了511手术室的情况，顿时大声呼喊，却哪里来得及。

　　富氧环境点烟，抽的不是烟，也不是寂寞，而是命！

　　一道火光，快速蔓延开来，整个511手术室、整个过道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那位武中阮，在第一时间就随他手中的烟化为了一缕真正的烟！

　　“快走，速将火灾情况上报，启动应急预案，叮嘱各个人员穿戴太空服，避免火灾放出的毒气危及呼吸，组织人群尽快疏散！”

　　阿波罗基地医疗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太空服，不时有几个逃命的人跌倒再爬起来，也就没人发现逃亡大军里混入了个穿着太空服跌跌撞撞的奇怪东西！

　　这一场火灾不仅烧掉了三分之一栋楼，还将两位副院长死亡现场付之一炬，让7743号案件的进一步侦查变得极其困难，所幸死亡人员仅有一人。

　　最让人浮想联翩的是，“纵火”人是武中阮，而他是三位副院长武大阮的胞弟！

　　两位副院长死亡案最大受益人的弟弟“纵火”烧了受害人死亡现场！

　　这火——是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