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
许寒伦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湿透,刚刚毕业两年的他现在可能会成为一家私企的实习生。刚才的面试,许寒伦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地入选,如果还不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的话,那就只能等到明年了,与此同时,也标志着许寒伦已经度过了两年的空窗期。
距离许寒伦家小区很远的地方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湖,湖中间立着一座湖心亭,有一条连廊越过半个湖与亭子相接。那亭子,就叫做寻旧湖,而那连廊,则被当地人戏称为“寻旧郎(廊)”。关于这亭子,还留存有一个传说。
传说在明代的时候,一户地主为了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特意将自己家中的树的种子当做嫁妆,并且对外宣称,谁家有了这棵树种子,便可结出与他们家相同的槐树,而且这槐树,便是他们家财万贯的根源。
消息一传出,众人都来“应聘”女婿。结果来的人太多,将他们家的树压倒了。一瞬间,那财大气粗的地主豪宅变成了一个破窑洞,众人见状便纷纷抢夺那树种,好让自己成为下一个地主。就在众人纠结之间,种子忽然开始说话,并宣布下一任地主正是地主仇家的儿子。那女儿听后立刻昏厥过去,与此同时也被接进地主仇家当做他的二房太太。
那女子生性泼辣,到了地主家可谓吃尽了苦头。不听话就家法处置,短短几年,与仇家的孩子数量成正比的,还有二房太太那已经快病死的身体。
结果不到六年的时间,那二太太就病死于仇人家中。头七过后,那魂魄还不愿投胎,于是就在原来娘家的地方一直挖,企图挖到那树的种子,好让自己的家族重新兴旺起来。边挖边哭,渐渐地,就形成了这一片“寻旧湖”,而那树生长的地方,便是如今的“寻旧亭”。
赵同自然不信这没有营养瞎编乱造的故事。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举国瞩目的作家。
据他人回忆,每每看到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游走于寻旧廊的时候,大家就都不敢过去了。一开始他会与你先搭话,通常是从“今晚打算吃什么”开始。之后他便会话锋一转,聊到他的文学作品,自此旁人便没有了插话的余地。他的灵魂似乎已经沉迷于他自己的幻想中了。
赵同一直想当一个让全国都为之赞叹的作家。可惜他的作品一直都没人赏识。
“妈!我饿了!”赵同每次回家基本上都是同一句话。
“多大人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饭吃。”赵同的妈妈华春秀每次都会用这句话来回答他的问题。接着去厨房做饭。
“记得看店!”华春秀对赵同吼道。
“好嘞!”
赵同家经营着一家小卖部,那是他们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尽管不多,但维持母子二人生活也早已足够。
“我打算搬出去住。”许寒伦就没想着父母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也好,你已经大了,也该自己生活了。”
许寒伦有些不可思议。没错,他早已被那家公司录取,自己也想着可以搬出去住。但没想到父母可以答应的如此爽快。
实际上他早有打算,也已经看上了在寻旧湖旁边的一套房子。联系好房东之后,他打算下个周二入住。
“到了外面多跟我们打电话,别什么事情都憋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网站别点,小心被骗!我给你说,就那种弹窗广告你一点进去,不管你退没退出来你的个人信息已经全暴露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妈”许寒伦尴尬的笑了笑。
这个房间看起来东西都是全的。许寒伦便轻装上阵,准备好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之后,简单套了套床单与被套便打算入住。
这就是一个人住的感觉吗?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应该是只野猫吧。这一楼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态来偷窥我。——拉倒吧许寒伦,就你那张脸别人见了你都得赔别人精神损失费,别说有人来偷窥你了。
他喜欢关了灯,不睡觉,就静静地坐在客厅。感受着周围家电发出的噪音和时不时传过来的卡车那刺耳的喇叭。仿佛这一刻,他旁边坐着的是自己已经在人间混迹许久的灵魂,被自己拖行了二十几年,也该让他缓一缓了。
第二天如果是雪天,许寒伦会选择性的让自己多睡十分钟。冬季的被窝是比妈妈的子宫还舒服的存在。但是,也有不少人因为要养活自己这个长不大的巨婴早早出门赚钱。许寒伦也包括在内。这是他第一天上班,也是他大学毕业后第一次见到超过10个以上的陌生人。天空下着鹅毛大雪,路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好几辆公交车都几乎停运。然而就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许寒伦仍然等在公交车站。现在是BJ时间上午八点三十分,而老板给他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
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刚开始还有几个人在旁边和他一起等。直到现在,公交车站只剩他一个人了。但他还是不肯认输,他坚信属于自己的那辆车一定会来的。正当他做好准备要与这雪天的公交殊死搏斗时,一辆写着“出租”二字的轿车停在了他面前“走不走?”
不行,我要等!我要有作为一个男人的毅力和勇气!
“走!”许寒伦三步并作两步坐上了那辆小轿车。
“今天是上班第一天,偶尔奢侈一下应该也没什么。”许寒伦如此想到。
付了四十块钱的路费后,许寒伦头一回看到他工作的地方,荒无人烟,似乎这里才被刚刚开发,那个吃力在工地中的十层楼高的大厦的七楼,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了。
“我该不会被骗了吧?”说完许寒伦拍了一张照片。并把它发给了妈妈。
下了电梯,一股暖气的热风便呼到了许寒伦脸上,那股滚烫的热浪差点让许寒伦窒息。等他回过头来,才发现周遭已经来了那么多人。
“办公室,应该就在这儿吧?”敲了敲门,许寒伦见到了他的boss。
“韩子文,带他去他的工位。”
“韩子文是谁?”正在许寒伦思索中时,办公室里进来了一个身材偏胖,几乎没有头发,脸上糊着一层油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得有三十多了,背带裤在他身上成了孕妇装,走起路来肚子前倾,两只手甩在身后,时不时会用他一厘米厚的镜片朝别人望一望,并耸耸鼻子,将眉毛也一并挤下去。许寒伦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有过敏性鼻炎鼻子痒所致。
“我叫韩子文。这个就是你的工位。以后多多关照。”
“韩哥好,嘿嘿,以后......多多关照。”许寒伦露出了苦练的假笑。
“别叫我哥,今年刚好25。”
“啊?”
我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现在辞职来不来得及?但是辞职了我就没有钱,一旦没有钱我就会被饿死或者成为啃老族。那我还不如死了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干着吧。
工作环境让他想起了高中的晚自习。每个人都是如此的沉默,又各怀心事。
到点下班!许寒伦关掉手机上的假发页面,准备第一时间回家吃饭!
电梯里的空气比办公室里的空气好多了。至少没有令人恶心的霉味儿。许寒伦的肚子胀胀的,可能是今天中午那瓶临期饮料和路边卖的煎饼果子作祟。
“应该能撑到回家!加油!”许寒伦变换了一下步子,又牢牢站在了电梯里。可是不曾想,下一秒,他的腹部便被一阵剧痛袭击,下体那无法抑制的感觉犹如滔滔江水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他的底线。现在的他被困在电梯里,体内的神秘力量却不受控制的向外发起冲击。许寒伦仍在用它毕生气力来保证自己在这里的尊严。
终于,在许寒伦的不懈努力下,那股力量消失了。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不禁呼长舒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也坐上了上去的电梯。那里有离他最近的厕所。
从厕所出来后许寒伦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欣喜中,他定定地坐在一个离厕所最近的工位上,打算到时候在附近转转,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地方。绝不能让今天的惨剧再次发生。
“你好,能让一下吗?这是我的位置。”
身后一个冷漠的男声传了过来。
“哦哦,不好意思,我刚才拉肚子就想着......”
许寒伦转过身后,一个穿着白色棉袄,轮廓英朗,身材匀称的的男子就这样站在他旁边。许寒伦愣住了。同时,他发现那男子耳朵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红。
“就想休息一下。”
“这样啊,是吃了楼底下的煎饼果子了吧?我刚来的时候跟你踩了一样的坑哈哈哈。”
“你是?”
“李博豪,一个月前刚来这儿。”
“哦哦哦,你好你好。”说完便匆匆离去。
许寒伦现在有些懊恼,懊恼他刚才为什么不问问他在哪里吃饭,害得他还得在这大冬天去找饭店。但实际上,他还是想和他多说说话。
百番搜寻无果后,许寒伦准备回家。
第二次路过公司的大门口,第二次穿过那条没路灯的马路。第二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李博豪。
二人在斑马线中心相会。
“嗨”是许寒伦先开的头。
“嗨!”李博豪似乎也很震惊。声音有点颤抖。
“那个......呃......”许寒伦你说点什么呀!再不说就要被车撞死了。
“最近的饭店在哪儿啊?”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哦,就在你走的方向,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李博豪也在假笑。
“谢谢谢谢。”
这是二人在未来的五年内聊的最多的一次。
小区门口的那家小卖部应该还开着,今晚就吃泡面凑活一下。许寒伦心想。
在距离许寒伦家小区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开着一家“乐同超市”,那里的店家是五十多岁的华春秀,而看店的,是他的儿子赵同。
这是2017年的冬天,雪花撒在地上,就像是人们的希望一样。到了第二年春天,刺眼的现实将希望融化,露出希望下干瘪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