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淼走进“情调”酒吧的时候西边的太阳刚刚落山,晚霞为这座北方小城撒下了一抹醉人的酡红。
樊淼是应樊浩之约来到这个极具怀旧情调的小酒馆的。
他们今天将会做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将会影响两个人的一生,而决定的主动权握在樊淼的手里。
其实,樊淼和樊浩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他们住在同一个城市,却相识在武汉的黄鹤楼。
樊淼是个护士,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不是天使不知道,反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穿着白衣服。
那一年在武汉医学院进修的樊淼在周末的时候与同学们去黄鹤楼游玩,游玩的时候遇见了樊浩,当时樊浩仰坐在诗碑廊的一角,脸色铁青,气若游丝,凭医务工作者的敏感,樊淼知道这人一定是犯了心脏病,樊淼本想喊同伴一同进行救护,可抬起头来却前后左右不见一个人影。
原来,就在樊淼感慨在黄鹤楼的巍峨壮观,感叹于崔颢“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这一千古绝唱,感悟在优美的道士传说中的时候,伙伴们已相继走远了。
望着地上的人命悬一线,樊淼也来不及多想了,翻开手包找了起来,冥冥中她记得兜里应该有速效救心丸,一是职业习惯,再就是祖母有心脏病,所以多年来樊淼的兜里总是放着这一类药的。
地上的人含着樊淼为他放进嘴里的药慢慢地缓过了神,樊淼同返回来寻她的伙伴将这人扶进了最近的宾馆,交谈后樊淼惊喜地发现被自己救助的人竟然同自己一个姓,本来姓樊的就少,这人不但同姓还是与自己来自同一座城市,从名片上樊淼得知这人叫樊浩,是一家妇孺皆知的知名企业的老总。
看着英俊潇洒谈吐不凡的樊浩,联想起祖母曾经的预言,樊淼不由得脸红耳热起来。
缘由天定!难道这话果然当真?
走出宾馆,回望烟雨空濛的黄鹤楼,不禁一阵心旌摇荡。
祖母就在樊淼离家的前一个晚上瘪着嘴为樊淼算了一褂,祖母说,樊淼这次去武汉将有奇遇,也许这奇遇将为樊淼带来终生幸福。
樊淼知道祖母一直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担心,也理解祖母的良苦用心,可她那一夜却失眠了。
海誓山盟的男朋友在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去了美国的男友如泡沫一样在人间蒸发了。
自此樊淼似乎看透了人生,看穿了爱情,看破了红尘,独来独往,天马行空地过起了单身贵族生活。
樊淼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追求完美的樊淼觉得感情的天空被男友捅破了,今生不会再有人能“女娲补天”了。
樊浩在得到樊淼的救治后没等办完事就离开了武汉,离开前,樊浩来武汉医学院答谢樊淼,樊浩的答谢方式很不一般,他既没拿钱,也没拿鲜花,而是写了一首诗:
冲决巴山蔑群峰
接纳潇湘云水中
乘鹤仙人既已去
何须琐颜暗自生
诗写得一般,但很有韵味,樊淼有一定的文学素养,她知道诗的前两句写的是长江,而后两句似乎说的是黄鹤楼,又似乎不是,难道他了解自己曾经的故事?
看到这里樊淼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甜蜜的忧伤。
进修期间,樊浩一直没和樊淼联系,进修结束后,樊浩请樊淼吃过一次饭,也曾把樊淼介绍给公司的同事,只说她叫樊淼,却没说是什么关系,是在怎样一种场合下认识的。
聪明的人都以为是他的妹妹,不然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樊淼一度在心中暗暗忡憬过什么,不过当她得知樊浩有一个贤良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后,只在心中淡淡一笑,轻轻就翻过了这一页,生活真实得让樊淼再一次读懂了那句“曾经苍海难为水”的诗句。
樊淼一个人生活着,认真地生活着,她把更多的精力花费在工作上,花费在了为病人的服务上。
她觉得自己很充实,也很洒脱。
人生,不就那么几十年吗?
谁伤害谁了,谁背叛谁了,谁为谁付出了,谁为谁担当了……不过都是过眼烟云,只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把握自己,别伤害别人,那怕是不经意间的。
但樊浩的眼神却越来越让樊淼害怕,她在那里读懂了什么,是男朋友眼中曾经的陌生和温润。
樊淼回避着,抵挡着,但樊淼也是人,在似水柔情和真挚面前,她只有时常提醒自己要把握一个“度”。
一次,樊浩在醉酒后找到了樊淼,握着樊淼的手返复说着一句话:真的谢谢你。樊淼的心一阵狂风骤雨,她咬着牙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她情感的天空曾被男友捅破了,她却绝对不能捅破别人的天。
她知道,自从自己救了樊浩以来,樊浩从未说过一个谢字,也十分克制地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相处得和风细雨,共同坚守着那个“度”。
她知道,其实爱情只是一瞬间的事,两颗心的碰撞不需要任何外界的条件作理由。
但她更知道,他们共同活在一个有着一定道德底线和人生规则的世界里,如果不遵守这规则和这底线,那受伤害的绝不仅仅是一两个人,而人更多的则是为别人而活,绝不能自私到只以自己为中心。
樊浩握着樊淼的手静静地看着樊淼,樊淼的心犹如一万把尖刀在跳舞,晃忽间她真想放弃一切,就这样和樊浩握到地老天荒。
但她还是狠着心说,三天后,我请你喝酒,地点你定,我有话要说。
樊浩松开了樊淼的手,不知是酒醒了还是他根本就没喝多,他说,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在回避着我,但你别忘了,人,只有一辈子,不要不为自己负责。
樊淼静静地看着樊浩,眼睛清灵得像个婴儿。
樊淼说,什么也别说了,咱们有个约定,当我喝醉时如果把你叫哥,咱从此后就是亲兄妹,如果我叫你樊浩,那一切命由天定。
三天后正是樊淼救樊浩的一周年,樊淼早早来到了酒吧,坐在空荡荡的酒吧里,樊淼思絮翻飞,人生的路再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却没有任何一个智者站出来为其指点迷津。
夕阳的余辉穿过酒吧的玻璃,撒一片柔情在小小的餐桌上,樊淼点了一杯白酒,躲开侍应生探寻的目光,一个人喝得忧伤而决绝。
樊浩走进酒吧的时候,樊淼已经烂醉如泥,烂醉如泥的樊淼还能认识樊浩,她抬起趴在酒桌上的头说,哥,你来了?
又举起手中的空杯说,哥,我喝好了,接下来你喝吧,我陪着你,这酒真的很好喝。
樊浩提着的心瞬间坍塌得一塌糊涂,他苦笑着走近桌子,为樊淼理好额角的乱发。
樊淼说,怎么啦哥,你喝啊,你喝吧,这人生啊满是忧伤,这忧伤啊就像一杯醉人的美酒,喝下去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樊淼说着很潇洒地挥了一下手,她挥手的时候夕阳收去了最后一丝余辉,一个温馨而充满诗意的夜晚就这样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