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衿宁还在与孩童们谈着稚子的话题，他们天真的话语，无邪的表情，都说明了一地人并不一定皆是一种人。

　　约莫又过了十数分钟，许衿宁拍拍手，她站起身，与孩子摇手作别，“好了，再见啦。”

　　那腼腆女童怯生生问道：“姐姐要去哪里？北河口有些路我们认识的。”

　　那男孩站起身，站在众稚子前方，双手叉腰挺起胸，神色飞扬而自信。

　　好像在说，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做不到的。

　　许衿宁想了想，便问道：“那你们知道这的哪一栋是徐善慈的家吗？”

　　男孩左手一指女童，故作老人平静态的说道：“她家，徐大娘是她的妈妈。”

　　只是话罢，他侧过头极为隐蔽的撇撇嘴，他人没有注意到，许衿宁注意到了。

　　许衿宁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同时，也对孩子的这一举动好奇。

　　她止住了下一个问题，男孩却直接说出了她想问之事的答案，“喏，那栋房子旁载有一棵橘子树的一层平房就是徐念她家。”

　　神态看似随意，却实为不屑与不愿提。

　　许衿宁转头看去，有一栋刷有白色墙灰的老式平房隐在数棵抽芽果木树株之后。

　　果木的新皮焕发生机，枝头已抽发绿芽，枝丫散发横叉，遮住了平房的太多容貌，让人望不真切，见不了全景，只得窥得一角墙灰剥落，写满了涂鸦大字的墙角。

　　女童徐念手指交触，怕怕的说道：“姐姐不是来找妈妈吵架的吧？妈妈没有在家的。”

　　许衿宁蹲下身揉着她的头，笑意温柔的安慰道：“不会的，我来你家，只是与你妈妈聊些往事。”

　　即是实话，也是谎话。

　　许衿宁不善忘，她永远记得方木在淮望的很多次聊着聊着就沉默了，说着说着就眺望远方，凝思不语，更不会忘记他曾黯然对许衿宁说自己太过糊涂了。

　　那些往事，是让许衿宁每每思及便心痛的记忆，如何能够遗忘？许衿宁只能保证不会像早前妇人们那么污秽言语怒骂相视罢了，知道过往，细究原因，是她必行必做的事。

　　男孩忽然朗声说道：“姐姐识得路吗？小道有些湿，要注意一些。”

　　许衿宁点点头，表示会注意的。

　　然后，许衿宁转身离去，女童却紧抓着她的手，许衿宁松开她的手，女童又立马攀附紧抓着，许衿宁无可奈何，只得让她同行。

　　女童走在一旁，犹不放心的说道：“姐姐，真的不是来找我妈妈吵架的吗？”

　　许衿宁只能模糊两可的回道：“谈些往事而已。”

　　对于说谎，许衿宁一直是个弱者，从小到大，她都不擅言辞骗人。

　　如今比之过往少女还要好了很多，在以往，与方木相识的那些年，许衿宁总是藏不住自己的少女情绪，若欣喜，若失落，若啜泣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方木探知。

　　方木会因情况做出补救，或哄或开导或附和。

　　那些年，她真的很快乐。

　　走过了一条潮湿不堪，水洼泥泞的土路，接着绕过了一户人家的屋后檐下时，女童介绍道：“这是我大哥徐安的家，他家里很多东西都是顶个新的，尤其是那沙发，软软的。”

　　女童说着这些时，眼里有些发自肺腑的欣喜。

　　稚子情绪，更是藏掖不住的，成人一观便知一切。

　　许衿宁故意问道：“那你家呢？你更喜欢哪家？”

　　女童有些不好意思，“我家没大哥他家漂亮和大，不过他家也没我家的橘子苹果呀，妈妈每天都会做好吃给我，我家就是最好的。”

　　话到最后，没有了任何的腼腆与不好意思。

　　许衿宁想起自己的家，稚子时的家？记不清了，在淮望，只记得母亲每天疲劳的身影和终日昏暗的家中环境。

　　少女时的家？记得清了，只不过陌生至极，有了父亲没了母亲，那个家若不是有了些少年带去的美好回忆，她从不愿称它为家。

　　如今的家？在哪里？许衿宁仍在思考，第一个家回不去了，第二个当年住处有些感情，只是没了源头，她不想长居。

　　终生的呢？许衿宁揉揉头，寻不到。

　　女童带着许衿宁来到了果木旁，这里有一小道自树间穿过，足有两米多宽，并不显得拥挤。

　　踏足院中，许衿宁才发现院落整理的很是干净，一切杂物摆放整齐，衣服晾挂在一条自别屋连接到果树上的长绳上。

　　许衿宁看向晾挂衣物，那妇人外衣洗的发白，床单也有多个补巴，在转身看向正屋，窗户有破洞，墙体甚至有裂缝，许衿宁若有所思，那寻找之人的生活应该很是清贫。

　　屋内有异响发出，许衿宁听后不禁皱眉。

　　她想起王玄的话，自语道：“云端跌落，泥泞中的烂花…”

　　在她的那本书稿中，这个女人有出场的篇幅，书中写她家境优渥，开朗上进，只是太过单纯与痴子。

　　许衿宁看向女童，女童对她在投去询问的目光，许衿宁点头。

　　接着，小小孩子敲了敲屋门，轻声说道：“妈妈，我回来了。”

　　屋门未开，有一急促的女声传出，“念念，先去别处玩玩，中午再回来吃饭。”

　　许衿宁快步走近女童，她拉起孩子，蹲下身时，双手顺势捂住孩子双耳，柔声说道：“姐姐带你去别处走走，给你说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