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项良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昏迷不醒的智司,也或许是因为已经头破血流,可仍在哀求的修树。
总之,他的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兄弟几个安然退去,最少,也要离开这条巷子,逃到人多的大街上。
每一个在长青区窄巷中长大的平民,有几个没见过从阴暗巷子里抬出的尸体,警巡院的佐、吏对于这种阴暗角落里发生的事,向来是有意忽略的。
除了处理尸体外,几乎是不会帮死者伸张正义的,除非有死者家属去击鼓鸣怨,但多半是不会有效果的。
彻查这种没有任何目击者的谋杀,对警巡院来说,除了带来麻烦,就不会给他们再带来任何其他的利益。一旦查出来,就会被定性成重大治安事件,地方警巡院的主官,谁愿意多几个这样的污点影响自己的政绩,定性成自杀和自然死亡,难道不香吗?
反正平民区根本不差饿死、病死的人。
对于平民区的巡吏来说,最惬意的差事,就是在大街上巡逻。
小商贩见了,会主动过来送些吃的、用的,在他们辖区讨生活的地痞流氓们,更是会黏上来吹牛打屁、称兄道弟,完了还递根好烟,为他们点火,虽然,背后多半会骂他们,可在亲朋好友看来,这就是有一种脸面。
所以,项良非常清楚,就算他们今天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为他们伸张,何况他们本就是孤儿,难道指望江老头去警巡院哭闹?
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而他们最终的归宿,不过就是城外的火葬场。
“嘿,这小子竟然站起来了。”
三个社会小青年将项良围住,其中一人揪住他的头发,将其拽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吗?”
项良咳了几声,“这位大哥,放过我们吧,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一定会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的。”
“大礼?哈哈哈!”三人笑了起来,“就凭你们三个没爹养、没妈疼的,能给我送什么大礼?”
“咳咳。”项良吐出一口血沫,勉强支起身子,将头俯在其中一人耳边,虚弱的嘀咕了一会儿。
声音之小,就连耳朵灵敏的驰晏都没听清项良说的是什么。
但是说完之后,那青年就松开了他,一脸笑意的说道:
“此话当真?”
项良费劲的点点头。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言至此处,青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狠戾,另外两个青年则有些懵。
“可如果是在骗我,你应该猜的到下场。”
说罢,青年三人就离开了这里。
看着渐行渐远的三人。
项良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像烂泥似的瘫倒在阴冷的地面上。
此时,巷道的天空,在他的眼里,仿佛就只有一线,可即便是这一线,竟也给人一种阔远的感觉。
待三人全部都昏迷过去后,驰晏这才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将三人一一扶到有光的墙边,然后从兜里掏出三颗丹药,塞进少年的口中。
没过多久,昏迷中的少年竟发出“嘤”声。
“少爷的易筋丹在治疗上,竟然也如此管用,这才一会儿就起了效力。”
驰晏看着三个少年笑了笑,心想,如此重情重义的人,配得上世子殿下的灵丹妙药。
于是,他掏出翻盖手机,飞速打出四个字:
宝已淘到。
没过多久便收到回信,“好,过几天你带我去查验质量。”
在确认三人可以醒来后,驰晏才离开了这里。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巷中,他是一直尾随驰晏到的这儿。
看着墙边几个昏死的少年,这人皱起眉头,心中诧异的想道:
“驰晏专门跟着这几个小子,难道就是为了救他们?他们跟驰晏又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人思考的时候,受伤最轻的项良因为易筋丹的缘故,伤势恢复了很多,迷蒙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清明,恍惚中,他就看到了一个头顶暗红逍遥巾男子,消失在了转角处。
桐逋像以往一样,穿过铁门,然后习惯性的开始在心中读秒,等待铁门关闭的声音。
可当他数道二十,能够令他心脏发紧的关门声也没有响起。
“难道今天有人比我还晚归?”
桐逋来到餐厅,才发现少的人,居然是智司他们三个。
按照规矩,大家要等他们回来才能开饭。
大约等了半个钟头,熟悉的关门声才陡然响起。
项良他们完全苏醒过来的时候,所有的阳光都已经敛没,为原本阴暗的巷子更平添了一份幽森。
巷里巷外的灯火和霓虹陆续亮起,甚至在黑黢黢的巷子里也撒下不少亮光,虽然这些光吝啬的像是手指缝中漏掉的细沙。
但也这就足够了,他们三人可以看见彼此的脸颊就足够了。
三人相互搀扶,发出哈哈的笑声。
出事的巷子距离林南坊不远,但是三人受了伤,走起路来并不是很快。
江老头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待着未归的孩子,等孩子归来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为了林南坊附近的美谈。几十年来如一日的浪漫想象,从来都不是东唐百姓所缺乏的。
只是没人知道在他们一厢情愿幻想出的浪漫和感人的背后,潜藏着多少龌龊。
或许警巡院的人知道,甚至长青区各个衙门的主官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对于迟归的惩罚,江老头的处置是关小黑屋。
以前估计是一顿揍,但今天谁都看得出项良他们遭遇了什么,江老头便没再动手,毕竟打坏了,累的是他,亏的也还是他。
但你指望他去向警巡院报案,为自己的“孩子”争取权益和保护?项良,智司,修树,乃至全院的孩子们都知道老头做得到,警巡院会卖他面子,可是江老头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即便曾今有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到骨折,江老头也依旧无动于衷。
他唯一会做的,就只有站在铁门外等待孩子们回来,就像是牧羊人叫唤羊群归圈。
在前往小黑屋的途中,项良有意多看了齐萝一眼,但是没人注意到这点。
今夜米沙的小身影没有出现,桐逋松了口气,在脑海中和拟讨论了一下碎天剑雨意,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就在数百米开外的地方,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在一条巷子中乍现。
“还是被你发现了,驰晏。”
一个头顶暗红逍遥巾,面带脸谱面具的男人,陡然出现在了驰晏身后的屋顶上。
“叔齐,竟然是你。”
此时,他的手里捏着一张水蓝色的秘卡,腰上有一个类似地球果四手机的东西在闪着蓝光,驰晏则警惕的盯着头顶的不速之客。
“看来你还是不够敏锐啊,驰晏,要我离你这么近,你才能察觉出异常。”叔齐脸上的脸谱陡然转变成讥笑的样子,“不过,应对倒是得当,掏出神秘方舟,以及卡片抽换的速度倒是不慢,值得称赞。只是你这燥热之锅的形胜卡,对我可造成不了什么麻烦。”
说罢,叔齐的两指之间,也多出一张水蓝色的秘卡。
“卡片抽换,赋能卡,微风燕斜。”
淑齐身上青光隐现,从房檐跃入红色的天空,然后朝着地面的驰晏掠去,宛如掠过水面的飞燕。
飞行途中,他再次抽卡,一把暗红的利刃就这么出现在他的手里。
利刃刺向驰晏的喉咙,却被对方用剑挡了下来,并且,驰晏飞速抽出三张白色的秘卡,只是轻快的从神秘方舟上划过,地面上就出现了九道火焰之柱,火柱明灭不定,就像是忽明忽暗的蜡烛,令人捉摸不透他何时会消失,何时会出现,出现时是高还是矮。
此乃一套组合卡,炎柱棘丛。
当叔齐在天空中折返后,见到这一幕,便悬停在了火柱范围之外。
因为以前的他,可是在这招中吃过亏的,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一张橙色的秘卡从他袖中弹入手心,再轻掠过神秘方舟的屏幕,秘纹浮现,顿时冒出一阵阵黑如墨,质如焰一样的黑烟,将叔齐缠绕。
“卡片抽换,赋能卡,魂兮鬼游。”
伴随着凄厉的哭嚎声,叔齐化作一抹黑色的鬼焰,灵巧又迅捷的穿梭在火柱中间,即便火柱后来发散,生出荆棘一样的火刺,也依旧没能给叔齐带来麻烦。反而被叔齐绕到驰晏背后,对着他的脖子挥出利刃。
“糟糕,这是他获得的新卡吗?”
驰晏没想到对方竟然使出了新卡,看等级,应该是灵韵级的。
他来不及躲避,只能让火柱在他的脚下喷涌而出,将他的身体推向其他地方。
可是,叔齐还有微风燕斜,这是一种直线速度相当快的神异,一眨眼的功夫,叔齐就碾上了浑身火焰未灭的驰晏。
躲闪根本不是叔齐的对手,组合卡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有效,自己的形胜卡——燥热之锅又只能影响双脚落地的人,驰晏觉得自己完全被克制了。
看着脸上面具已经转变成冷漠脸谱的叔齐,驰晏牙一咬,心一狠,直接撤掉了形胜卡。
场景顿时斗转,红色的世界消失,二人重新出现在黑夜和霓虹交织的文登府夜色里。
只是屋顶上浑身冒火的男人,和天空中全身释放着青色光芒的面具人,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正在巡逻的巡佐和巡吏立马吹起了警哨,打起了电话。
“该死,你是想被抓进靖神寺的大牢里吗?”
叔齐顿时在天空中悬停,此时,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远处文登府的核心位置,有强大的念能正在波动。
“这是你逼我的。”
说完,驰晏就灭掉身上的火焰,朝远处逃窜。
“混蛋!”
骂完,他也拼命向远处逃去。
几秒钟过后,数道人影凭空闪现在驰晏和叔齐消失的地方,他们全都穿着灰白的衣袍,头顶玉冠,腰配神秘方舟,并且坠有一块玉佩。
这几人发现驰晏他们尚未跑远,便也分头追了出去,转瞬没入夜空。
只留下周围看热闹的人,站在地上羡慕的叹道:
“靖神寺里的郎君们,果然个个都是神仙似的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