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不准的天气预报,这回却准得让小渔村的人害怕。
呜呜的风声,在傍晚时分开始响了起来。
“香茵,快,快拿绳子,把屋顶绑住。”女孩的妈妈率先冲出房门,去搬垒在一角的大石头。
她刚搬起一块大石头,就听到有人在叫她:“锦枝,你家也是等到这时候,才开始绑屋顶啊。”
听这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隔壁邻居家的女主人红月,于是回道:“是啊,一直说有台风有台风,可是却一直不见来,再加上上班也累,就一直拖着没绑。这会儿听到起风了,估计台风是真的要来了,不绑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我一个人在家,又要干活,又要带孩子,也是想着能不绑就不绑,能拖一天是一天。”
“我记得,你家娃还没满月吧?”锦枝说着话,手中也没有闲着。大石头很沉,把她的腰都压弯了。香茵的爸爸出海捕鱼去了。如果没有出海,这种力气活一向都是他干的,也用不着她来出这把子力气。
“是啊,还差五天就满月了。到时候,孩子的满月酒,你可一定要来啊。”红月用力搬起一块石头,太沉了,没搬起来,还差点摔了一跤。
锦枝见了,急忙说道:“你先别动,等下我帮你绑就完事了,你还在坐月子呢。”
“什么坐月子不坐月子的,像我这样的人,哪有那么娇气,也娇气不起来,没有那个命。”红月试了试,鼓足了气,抱起了石头。
“坐月子还是要注意一点,要不然落下了病根,以后想治可就难了。”锦枝放下了手中的石头,跑过来帮红月扶住她手中的石头。
“那就能想得到以后了。我现在啊,是有一天过一天,过得了今天,管不了明天。就是想管啊,也没那个能力不是。”红月放下了手中的石头,累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过了晚饭后,呜呜的风声停了,台风还是没有来,就好像虚惊一场是的。
尽管如此,锦枝还是担心了一整个晚上没有睡好,就害怕半夜突然刮起了台风。
天蒙蒙亮的时候,锦枝顶着个熊猫眼,哈欠连连地起了床。
给女儿香茵煮了点稀饭当早餐后,她就出了门。
台风虽然没有来,雨却下得很大。
雨雾把整个天地都笼罩起来,眼前一片朦胧,看不真切。
这种天气,锦枝如果不是赶着要上班,她宁愿躲在家里,也不愿出门。
尽管穿着雨衣,到了超市,她的衣服、鞋子、袜子都湿了个透。
带着湿漉漉的一身,锦枝虽然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办法,依旧要干活。
到了下午,她用自己的体瘟烘干了衣服、鞋子、袜子,才稍微觉得舒服了些。
下了班,出了超市,雨还在下,台风还是没有来。
回到家,已经烘干的衣服、鞋子、袜子又湿了个遍。
呜呜的风声又叫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
不停歇地从下午叫到了傍晚,叫得人心慌慌、意乱乱的时候,那一直不来的台风终于珊珊地来了。
树木在摇摆,房屋在颤抖,那绑着屋顶的比拇指还粗的绳子勒得紧紧的。
正急着回家的行人,手中的雨伞被风乱得只剩下个铁架子在风中乱舞。
走在泥泞路上的行人,也被风刮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石墩上。
关紧了窗户,关紧了房门的锦枝庆幸自己早一点回到家,不用在台风中生死搏命。
凄厉的风声中夹杂着凄惨的尖叫声,锦枝听着很耳熟。
顺着玻璃窗向外望去,锦枝的心疙瘩一声往下沉。
隔壁邻居红月家的绳子,那原本把屋顶绑得死死的绳子,有一根受不了台风的摧残,好巧不巧地从大石头中滑了出来,在台风中疯狂地乱舞。
“要死了!”锦枝准备冒死打开门出去,把那在风中飞舞的绳子降服。
她刚跑到门口,正要打开门,就听到女儿喊了声:“妈!”
锦枝回过头来,女儿用手指了指窗外。
红月家的屋顶,瓦片在风中,像数钱一样一片一片地飞出去。
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出去,除了冒着风险,有可能被那些飞在风中的瓦片削掉半边脑袋外,没有任何的益处了。
“可怜红月孤儿寡母的。”锦枝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话放在别人嘴里,会觉得恶毒。明明家里的男人还活着,怎么会是孤儿寡母呢?
锦枝和红月却觉得没什么,靠一条小木船出海捕鱼的人,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她们的心里,哪个不是把自己当成已经死了的人。
没有这份觉悟,不是被逼到这份上,锦枝和红月家的男人也不敢在台风天出海捕鱼。
又是提心吊胆的一夜,到了早上,台风过去了。
呼吸着久违的清新的空气,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地路上,连同那被打落在街边的绿叶都变得好看起来,心情无比的舒畅。
要不是偶尔看到百年老树被拦腰折断,被连根拨起,都会恍惚台风到底来是没有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被台风肆虐的记忆也在慢慢地淡忘。
锦枝和红月的心却一直悬着不放,台风前出海捕鱼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两人羡慕地望着那些男人回到家的家庭,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呆在门口,望着海的方向,呆呆地出神。
有时候两人会互相打声招呼。
“回家了吗?”
“没。你家的呢?”
“没。”
“唉。”
两人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又望着海呆呆地出神。
不管是狂风,还是暴雨,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太阳依旧每日东升西落,米缸里的米依旧每餐都在消耗。
红月揭开米缸的木头盖子,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米缸已经见底,一粒米也没有了。大人或许可以依靠精神的力量饿上几天,靠吃风喝水饱肚,可还未满月的婴儿又怎么饿得了。
红月找到了锦枝,还未开口,就已臊红了脸。三十左右的人了,还不能养活自己,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丢人。
锦枝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已然明白,低声问道:“家里没米了?”
红月的脸更红了,想点头,却觉得平时机灵的脑袋此刻重逾千斤,动都动不了。
锦枝没有再说什么,从门口转回屋里,用黑袋子装了袋米出来,大约有两斤多的样子,塞到她的手里。
泪珠在红月的眼眶里打转,不知被锦枝的无私帮助感动,还是为自己的窘迫伤心,嘴唇嚅嗫了半晌,说:“等我家男人回来,我就把米还给你。”
锦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邻里邻居的,不用说这见外的话。谁还没个难处的时候,需要的时候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