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跟紧了，这一定是群大鱼。”
说话的是探鱼船的小队长，名叫书贱，一个年老体衰的机器人。
如果他知道，这是条去死的路，他一定不会跟得这么紧。
书贱一走起路来，除了嘴巴不响，全身都在嘎吱嘎吱作响，就跟一辆快要作废的自行车似的。
他跟泛倩倩说：“人老了，构件磨损得厉害，又没钱换新的，只能慢慢挨日子，等死。”
泛倩倩站在探鱼船的玻璃窗前。
看得见的是光，看不见的是暗。
探鱼船的玻璃，被海水冲刷得很干净。
可是，站在窗前，望出去，却是一片漆黑。
除了黑，剩下的，还是黑。
这是泛倩倩第一次到深海里来。
“捕鱼这行，赚钱很难吗？”泛倩倩好奇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书贱反问道。
“你不是说没钱换构件吗？”
书贱咧嘴笑了，嘴里的牙齿都掉光了。
“你可别看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年轻的时候，我可是相当有钱的。”
书贱眼中露出回忆的目光。
目光中充满了从容，满足，幸福。
“喏，你来看。”书贱指着探鱼船里一左一右的全息投影说。
“左边这个，是雷达信号转换成的光影。右边这个，是声呐信号转换成的光影。”
“以前，在这些光影里看到的，可不像现在这样，而是源源不断的鱼群。”
书贱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似乎在回味以前的佳肴。
“鱼群多了，自然也就挑了起来。哪像现在，不管是大鱼，小鱼，杂鱼，鱼仔，统统都要，统统都不放过。”
“那时候，都挑些什么鱼？”泛倩倩问。
“当然是鲸鱼。只要逮上那么一群鲸鱼，就发财了。那时候鲸鱼也多，几乎回回不落空。”
说起这些，书贱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了光。
“那你应该赚得不少啊，怎么现在这么穷呢？”泛倩倩觉得奇怪。
“都怪自己年轻不懂事，赚到钱了，以为自己本事了得，就买了个捕鱼船队。”
书贱脸上充满了悔不当初的神色，连语气都低沉了下来。
“就为这，把周围能借的人都借了个遍，还贷了不少，信心满满以为可以发大财了。”
“谁知道，第一次出海就碰上大风暴，船队在海上迷航了。”
书贱好像想起什么恐惧的事情，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等到风暴过后，找到船队时，发生了一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什么事情？”泛倩倩问道。
“船队上的机器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个空船队在大海上漂泊。”
“怎么会这样，你当时不也是在船上吗？”
“不，我当时正好在一艘搁浅的运输船上。”书贱摇摇头说。
“会不会是因为风暴的原因，把船给掀了，船上的机器人掉到海里了？”泛倩倩猜测道。
“我也曾这样想过，可是船上除了机器人不见外，一切都完好如初，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确实是挺奇怪的。后来你没再请人继续经营下去吗？”泛倩倩皱着眉头，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也就抛开不想了。
“身上背了那么多债，我能不请人经营下去吗。”书贱叹了口气，“可是自从船队出了这件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到船队里来了。”
“为什么？”泛倩倩问。
“说是船队得罪了海神，谁去谁死。没办法，我只好把船队解散了，把新买的船只都贱卖了，背着一身重债，重新回到这艘探鱼船上来。”
“还好队长浪霜对我念着几分交情，给我个探鱼船小队长做，要不然碰到这种事，都没人敢雇佣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债还完了吧？”泛倩倩问。
“还完？如果没出这事之前的工资，这么多年下来，当然是还得完。”
书贱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颓废之气。
“可是出了这事之后，我的工资就一降再降，别人是年年涨，我的工资是年年降，想要还完，恐怕得下下辈子啰。”
“没办法，现在能有个地方，让我赚工资钱，我就谢天谢地了，不敢要求太多了。”
“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路可走的。”泛倩倩安慰道。
“唉，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现在，就好像这本书里的海豚一样，”书贱举了举手里的小说，“就剩一口气了，等哪天，连这口气都不想了，也就彻底解脱了。”
泛倩倩看了一下书名，《抑郁海豚》，问道：“这是什么书？”
书贱把手里的书递给她，说：“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泛倩倩接过书，翻开第一页，就被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抑郁海豚》，来自母星——生命星球的小说。
书中讲述的是一个女孩和一只小海豚至死不渝的凄美爱情故事。
生活在深海中，无忧无虑、情窦初开的小海豚，爱上了喜欢大海、经常到海边来听海的女孩。
为了女孩，小海豚离开了生它、养它的大海母亲，来到女孩所在的不养闲鱼海洋馆。
它倾尽全力，为女孩赢得了掌声，赢得了荣誉，赢得了一切。
可是它却高兴不起来，身患重病的女孩，拿着微薄的奖金，依旧没有筹够需要的钱，甚至有人认为女孩利用小海豚赚钱，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
小海豚为了让女孩早日筹够需要的钱，不分白天、黑夜，披星戴月，不顾身体的拼命，可是它的努力，换来的是更加糟糕的结果。
小海豚，病倒了。
不能为女孩赚钱，小海豚变得更加的不开心了。
不养闲鱼海洋馆，把小海豚送往了屠宰场，准备腾出地方来，引进一条更加青春有活力的海豚来。
得知消息的女孩，拼死救出了小海豚，将它送回了生它、养它的大海。
宁静的海边，响起了阵阵惊人的枪声，小海豚亲眼目睹女孩倒在了血泊中。
女孩死了。悲痛欲绝的小海豚伤心得不想呼吸，放弃了最后一口气，以身殉情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等到被及时抢救过来的女孩，再到海边的时候，却再也等不到女孩喜欢的小海豚了。
合上《抑郁海豚》的最后一页，泛倩倩的眼中满是泪花，轻声吟道：“天若有情天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