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那家伙会怎么捣鼓呢?”宝音抱着这种喃喃自语,看着古斯塔夫夫人给安置的临时处所的天花板。暗灰色的吊顶上,一共有49盏小小的圆形拇指粗灯口。它们看起来,似乎一模一样,又似乎有的圆,有的扁……
宝音的眼皮已经酥麻得无法眨动,但是心里却被无名的燥热燃烧着,怎么都无法入睡。
第二天上午,她还没睡醒,就觉得眼前的黑暗突然变成了鲜艳的橙红。接着,一只有力却还皮肤嫩滑的大手,就把她的脸和脖子,从被子和毯子中,整个挖了出来。
她几乎不必睁眼,都知道那是王座的第一女官、熊夫人古斯塔夫的右手,因为她还触到那手腕上一条蛇形的手环。也被主人的体温烘得热腾腾的。
果然,一身银白色晨衣长裙的内司,站在她的跟前,只是额头和两颊都通红了:
“快起来,蓝心心遇害了!”
“谁?”
宝音彻底醒了。她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就看见高大的熊夫人“哗啦”一声、拉上了带着股土味的厚窗帘。她身后的“安娜”们和赵夫人也赶紧关上了粉色的小门。
宝音这才想起自己几乎光着上身,忙拿毯子裹了裹:
“她……怎么死的?!”
夫人身后的一个侍女就递过一张、几乎没有厚度和重量的透明片子来。接触到手上的生物电,那东西立即恢复了电脑的真身,并投射出一幅极其宽广的全息3D荧幕。
那上面第一张图片上,一具穿着女仆黑裙、失去了头颅的苗条身体,扑倒在地上。她没了脑袋的脖子断口处,像极了昨晚那三个刺客,也像极了当初袭击宝音、而被没头板凳怪物咬掉头颅的厨工胡安。
第五张图片上,快凝结的血液边,还有个古怪的爪印。这血印出来的爪痕上,还特别给了个极其清晰的特写,看起来很像当初说是在赤馆女仆被杀现场留下过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宝音不相信地又望向熊夫人身后、因为颤栗几乎无法站立的赵夫人。搓板侍女虽然依旧套着她万年不变的灰色侍女套裙,但是现在却明显失了水,暗沉难看。
内司大人颦起颜色很浅、勉强被画出来的细眉,挡住了两人可以交换的目光。然后,她像是在和宝音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魏德龙那家伙……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大作文章!说你故意饲养吃人怪兽,是个杀害侍女的惯犯。”
在世界的另一头,阮委员藏匿飞船的洞穴里,天顶忽然掉下一段银灰色的石灰石筍柱,正砸在被老Q踩在脚下的小个子黑皮肤的男人肩膀前。他还以为是第一纵队的前队长武力超然,所以看见了自己人头落地的瞬间。
但是,这颗小小的灰色石棒槌却救了他一条狗命。
穿着军绿色帆布大氅的前特种兵,飞一样地将要落下去的斧头,从两手变为一手,然后改变轨迹,朝洞口外的白沙沙的天光里横着劈了一下。接着,一个半截尸体,套着黄色黏着黑血的滑雪羽绒服,被投掷了进来,正砸在她黑色军靴的边上。
老Q几乎条件反射般一纵身,劈出了第二斧,刀锋向上。
只听“当当当”三声,斧头好像一团雪花绽开,挡住了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石头机关。
就在这时,细高个的前特种兵队长又将长柄战斧,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直接踩着阮委员的后背,跳到了小半空。迎着这个穿着褪色军绿帆布大氅的潇洒身影落下来的,还有一个细身材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石灰色的劳工外套,戴着一顶扑煞着两只耳朵的军队雪帽。
猫一样灵敏,他从石笋林立的洞顶左边,弹跳了出来,并在到达老Q头顶前,连续开了十五枪。
“救命啊……”
伴随着阮委员嘶哑的本能呼救,是老Q的低笑。
虽然她会抄近路、选择一枪打死要跟她决一死战的索罗斯中尉,但是,好胜的血,还是在她特种兵养成习惯的血管里沸腾着。这会儿,叫她否认棋逢对手的快乐,也很难做到。于是,她一边用战斧挡开子弹,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把半肘长的、精钢黑色十字花刀,朝着少年垂下的前胸就是一划。
雪亮的刀刃虽然没有割破血肉,却拉开了少年的前襟棉服、以及笼到下巴上的雪帽。
扎煞着长耳朵的雪帽应声倒地,露出了下面那张孩子气的脸,和那一对灰色的大眼睛。这下,就连脚都吓软了的阮委员都认出,对方居然是雇佣军团里安排去贝塔15号刺杀罗拉,后来又安排去无忧星行刺的少年杀手伊凡-别祖霍夫。
要不是浸淫政界多年,阮委员就差点说出了那句最不该说的话:
“你……你怎么还没死?”
他的联系人、有机教的新教长谢尔,明明答应过:不会让这个灰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小杀手活着离开无忧星的。
但是,阮委员的耳朵又真真地听见了这话。不是他的声音,而是老Q那沙哑的女人声。她半开玩笑地用靴子尖勾起阮委员的下巴,并瞥向他绛紫色的宽脸盘:
“得了,这下冤有头债有主了!”
阮委员立即撕心裂肺地嚎了一声:“伊凡先生,这个……这个女的,就是她一枪打死了你的养父。”
但是,宗教及教育发展委员的嘴却依旧无法合上。因为在他的眼前,那张孩子气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叫埋伏时的冰雪冻僵了,不但没有表情,就连灰色的眸子都阴沉得毫无光彩。
矮胖的棕黑色皮肤只得又吼了一句:“索罗斯中尉就是被这个女人,这个女黑社会,用无耻手段打死的!”
这话依旧毫无效用,除了引来老Q的两句“嘿嘿”声外,小杀手还是面无表情。半晌,他才逆着洞外的雪光,看向敞着怀、露出里面军绿色背心的前特种兵队长,她手里的战斧,还有她脚下不远处的阮委员那件滚了泥水、雪水和擦烂了的黄色滑雪羽绒服:
“阮委员,我和她的帐会算清。不过,我想知道,中尉怎么就会被你雇佣的人杀死?!”
“我……我雇佣的人?伊凡,好孩子,你别开玩笑!她是来杀我的人呀!”
阮委员不愧是政客,即便他在雇佣索罗斯小队、和全员见面时,老Q就站在他身后当他的保镖,他还是能红着脖子,毫不认账。
这话彻底激怒了灰头发小杀手,他冲到阮委员的后背前,刚要伸脚踹政客无耻的老脸,老Q就横着右手,再一次刺出了十字花匕首。
刀刃所到,伊凡-别祖霍夫却好像一片轻盈的雪花那样,向后一飘。十字花刀只不过在他的左耳边,留下一道白印,甚至没有破皮见血。
老Q满意地点点头:“嗯,比8个月前提供的比武纪录好了不少,而且也比你们小队其他人强不少。告诉我你迅速变强的秘密,今天就给你一条活路,娃娃。”
说着,她反手将十字花刀在掌心一转,塞回后腰,左手里的战斧也拄得好像一把拐杖,顶住了两只手并全身的重量。
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三步之外的伊凡-别祖霍夫会拔出身上佩戴的另一支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