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想不明白,老板娘为什么要救A级通缉犯,或者说“高度疑似A犯”的人。
但玛丽姐把人交给自己照顾,弄得他也不好意思转头就把人交给官府。
“不……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小车上的金发男子,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费力而小声地挪着嘴唇。
杨搓了搓后脖子。
好在这时,正是一般人睡得最死的凌晨三点。杨总算有惊无险得把这个看起来不沉,却很有分量的家伙,弄进了自家放三轮的小仓库。
拉上小仓库的门帘后,杨小心翼翼地拿电话,照了照金发少年的绷带。绷带上,有些渗血。杨又照了照伤员的脸。惨白得像个鬼魂。
“喂,喂……”杨轻轻拍拍他。
金发少年吃力地半睁开蓝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呼声。
杨仔细地听了又听,好像是句“谢谢”。看他虚弱成这样,杨只好再一次把问题,收进了肚子里:
“我……我去拿一些治疗用的东西和营养液,你不要动,也不要出声。”
说完,杨就从小仓库前门溜了出去,直奔自家后门。
家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地下城安装的监控器,闪着点点红光。杨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先摸进小厨房,揣走一瓶人家送给母亲的营养液。然后,又摸到走廊的壁橱门口。里面有母亲装止血膏药和手术用具的药箱。
才偷出药箱,就听见父亲从老俩搭起来的半截吊铺上,咳了一下,问:
“小逸,是你回来了吗?”
杨赶紧哼哼了两声。他以为,父亲今晚也像往常一样,在等他下夜班。他打算听见那句“赶紧休息”,就溜出门去。谁知,却听见父亲从吊铺上爬了下来的动静。临到下地时,老头还差点闪了一下。
杨赶紧从后面扑上去扶住。
杨老师却很不高兴地打开儿子的手:“再过个十年!”
说着,他把儿子拽到北边的小书房去。打开里面暗如豆大的台灯后,老头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
“坐沙发上!”
杨顿时被一根跳出来的弹簧,扎中了屁股。
杨老师皱皱眉,给儿子加了一块旧衣服缝起来的坐垫。他是个不到60岁的细骨架、薄身板男人。因为从前年开始比儿子矮了十公分,自此,每回叫杨进来训话,都要叫儿子坐在比他的椅子矮几寸的沙发上,再配上黑色大框眼镜,以彰显为父的威严:
“你母亲也才回来。她有点不舒服,我叫她睡在那个孩子小屋里了,省得爬上爬下。呃,有个事,你妈叫我……后天再和你说。可是,我和她说,你已经是个懂事的大人了……”
“爸,我今天晚上有点累……”
杨担心着藏在小仓库的病人,并不想跟父亲秉烛夜谈。
“我要说的,都是要紧的事情!”
“嗯……”杨无奈地搓了搓后脖子。
“你母亲说,那孩子今年才17岁,怎么都要留她到成年。那样还得四年。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所以,你母亲和我商量,准备送点东西给冻肉厂的人,帮你安排个正式工作。”
父亲故作世故的咳了一声。
但,这话却让杨惊愕地挑起了眉毛:父亲这一辈子都没给人送过礼,没走过后门。他甚至还嘲笑走后门的人,都是心术不正,破坏社会公平公正体制的蛀虫。
“为什么?”
“呃……一中有可能进一步压缩退休金。你也知道,他们现在天天喊“简政助国”的嘛!咱家四个人平均算,可能就不够人均200元,会被送去‘运输站’的呀。”
“可……也许今天上午考试局……放榜,我能考上呢?前年和去年,成绩都过了选拔分数线的……”
这话才出口,杨的父亲就低了下头。
杨看着父亲的秃顶,顿时意识到自己这话,在拼爹的年代,像极了在埋怨父亲不中用。
他赶紧闭上了嘴。
相对无言坐了几分钟,父亲就移到儿子身边的沙发上,顿时也矮了下去,越发像个小老头。好半天,他才拍拍儿子的膝盖,艰难地说:
“呃……呃……呃……,你母亲和我说……考试厅的人已经来过了……”
“啊?”
杨没想到,贝塔星系考试厅的人会半夜来派送成绩,忙问:“我没考上吗?多少分?”
“不……不是。”
“那是?”
“呃……呃……他们……他们说,宝音拿走了……你的考试成绩单……”
父亲难得提到了宝音的名字。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蹭吃蹭住的孤儿,基本不和她说话,也不叫她的名字,好像她只是房子里,有时见到的守宫壁虎。
所以,过去17年的时间里,这个家里,那个负责替宝音善后的男人,只比麻烦主儿本人大了三岁。这也使得杨比同龄人,多了一份保护弱小的习惯。
“奥,我找她要过来……”
“宝音和你母亲说,她去地面捡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一条錳星龙追她。她跑得急,不小心掉了……”
“什么掉了?她把我的高考成绩单掉了?”
杨觉得这说法跟闹着玩一样,忙补了一句:“可以去王朝考试部补办吗?”
“呃……呃……问了。人家说,不行,因为怕有人冒名顶替……”
“可是,我是补自己的成绩单啊?!”
杨怒不可遏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像个被压扁了的弹簧,突然被人撒开,一下弹到了顶。他忘了问,这件事从头到尾,听起来多么奇怪。
“混球哪里去了?!我……”
“她?唉!这……我哪知道?你母亲老是惯着她!”
杨老师天生害怕担责任,连忙把平时打发领导的办法,拿了出来。然后,他又摸到了儿子左口袋里的瓶子。
“呀,你还给她偷了……你妈专门留给我的营养液!”
杨老师立即借题发挥:
“你娘俩要不是这么惯着她,她能这么作吗?对了,听你同事说,她今晚还偷了你们厂里两三千块钱的肉!啊?!我那点退休金怎么还?!你们几个,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杨脑门发紧,他一把抄起父亲桌边纸筒子里的鸡毛掸子,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