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公子怕不是来看本姑娘笑话的吧?”
前两日还是南明五行来去如风的青衣白鹤,尽管一朝被擒,成了阶下囚,但她还是倔强地别过脸,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血迹,忍着身上剧痛扯了扯衣摆,悄悄盖住了大片裸露着的伤痕,漫不经心地将发丝别在脑后,幽幽地开口。
沈从霖轻笑一声,“在下不过是怜香惜玉罢了,见那锦衣卫把姑娘折磨的不成样子,有些心疼,故特来看看。”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隔着冰冷的铁栏杆半蹲在牢门前,少年清脆干净地声音落入白鹤耳中,“怎么,白鹤姑娘不会不欢迎吧?”
“怎会,不过是担心这地牢阴气重,沈二公子金贵,染了风寒可不好上前线了。”
白鹤一挑眉,阴阳怪气道,也不看他手上动作,自顾自的继续摆弄起了指甲,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妖艳,如嗜血的鬼魂。
沈从霖悠悠站起身,正欲开口,阴暗的牢门处响起转动门锁叮当声与人的低声交谈。他面色一凛,下一秒便隐入牢房旁的黑石后,屏息敛声。
锦衣卫的地牢,沈家本就与那陆毅不合,加上前日抢先一步抓住了白鹤,送了密信入宫,恐怕陆毅不会让自己从白鹤那儿问出什么来。
真是有些棘手,他暗自想着,巴不得沈凝之现在就出现,好去撬一撬白鹤的嘴。
脚步声杂而微急,听得出来有四五个人,由远及近。看来,陆毅没亲自来,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他微微侧身,探出头。
领头那人身着深红绣金丝飞鱼服,腰挂檀木令牌,手持长鞭,猛地往地上一抽,震得石壁上都掉了些沙土。
“陆时?”沈从霖定睛一看,吃了一惊,那人腰上的令牌正刻着二字。
“竟然派陆时过来了......”
陆时推开铁门,踏入牢房,微微弯下腰,原本冷峻的脸忽的换了面笑容,“白鹤姑娘,您再不说,就又得用刑了。”
“就这点手段,也不知陆毅那老不死怎么会派你这小娃娃来。”
白鹤嘴上确是不饶人,冷漠地瞟了眼面前这问话手段略显青涩的少年,没什么好脸色,倒让陆毅有些拉不下脸来。
锦衣卫里谁人不知他陆时是觍着脸认了皇帝面前的红人陆毅作义父才年纪轻轻便爬上了指挥佥事的位置,如今白鹤这话一出,底下几人的脸色都不自觉的变了变。
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还是沾不上多少什么锦衣卫阴翳与老谋深算,心神被白鹤一扰,当即道:“上刑具!”
白鹤眼中寒光微现,却仍如常一般镇定自若的理着及腰的长发,直到那两个锦衣卫将第一根细针扎入了她指中。
两根,三根......
痛感逐渐清晰且加重,细嫩葱白的指尖没出一抹红,与指甲上的蔻丹混杂在一起,竟竟透着诡异的美感。
本是初春,她光洁的额头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双眼痛苦的眯成了一条细线,抿着唇,死死咬着后槽牙,强行将喉中的尖叫吞进肚子里不让自己出声。
沈从霖有些不忍,寻思着要不要出手,一想这白鹤窃取了军机,又与锦衣卫有瓜葛,还是旁观为上,好坐收渔翁之利。
“如何啊白鹤姑娘,”陆时走近了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只要交出物件来,便可留你全尸。”
......
“什么时辰了?”一阵一阵的冷风直灌入生着暖炉的车舆内,沈凝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似是发冷,有些哆嗦似的搓了搓手。
见她醒了,平儿赶忙掖了掖在风中飘荡的车帘,道:“现下亥时,姑娘怎得就醒了,外头天黑着呢,再睡会儿吧。”说着,便要将搭在软枕上的被褥盖在沈凝之身上。
还未等她开口拒绝,身上就被裹成了粽子,严严实实。
“姑娘小心冻着。”
沈凝之哭笑不得,“你家姑娘我又不是风一吹就倒,用不着盖这么多咳咳咳...”
方才马车像是磕着石子儿,猛地点了一下,沈凝之被还没咽下的茶水呛得直咳。
“小六,你慢些!仔细颠着姑娘了!”平儿被颠的吓了一跳,气的掀开帘子就冲着赶车的马夫喊道。
“姑娘对不住啊,方才碰着石块。”
“无碍。现下到什么地界了?”沈凝之缓了缓,开口问道。
“快到广川地界了。”
她在脑中快速思索几秒。
“估摸着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沈凝之轻轻地叹了句,又咳了几声,平儿见状忧心道,“姑娘,不如先找家客栈歇下吧,待到天亮再启程。”
“平儿姐姐,将军吩咐了,要加紧赶到东昌府,若误了正事可是要......”
“姑娘身子要紧,”平儿毫不客气地打断小六的话,“前处有驿站便歇一宿,明早再上路。”
一听平儿话中不满,想到马车上那位体弱多病的三姑娘,小六担心出了什么岔子,只得作罢,见不远处确有驿站,便慢慢收紧缰绳,长吁一声。
夜已深,马蹄声渐弱,店小二打着哈欠提着灯,见马车虽破旧但不掩华贵,便麻溜地挂上笑脸迎上前来,殷勤道:“客官住店里面请。”说着,便弯下腰,摆上下轿凳,顺手接过小六手中的缰绳。
就见一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先跳下了马车,四处张望了一下,便伸出手道:“姑娘慢点。”
而后一素手拨开帘子,面容清丽的姑娘探出头,手轻轻搭在那丫鬟的手臂上,慢慢地踩着凳子下了车。发髻微乱,却也难掩少女姿色。
“小二,要两间客房。”
......
审了半个时辰,陆时终究还是没撬开白鹤的嘴,见她一副寻死模样,便叫来大夫医治,以药吊命。
“好好看着,别出什么岔子。”
“是。”
陆时吩咐完底下的人便出了地牢,沈从霖见四下无人,从黑石后走出。
那陆时竟下手命人拔了她爱惜的指甲。原本白皙的十指渗着血,不知是不是怕疼,双手僵在空中,垂在胸前。
听面前传来声响,她缓缓抬起头,眼角发红,但眼中仍透着防备。沈从霖忽的想起祖母房里养的那只白猫来。
他顿了顿,想起,沈凝之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