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南烟的这一出动作确实是吓坏了众人。
围观的人是同情外加被血吓到,顾家众人则是被她手起刀落的狠戾吓到,唐家众人则是剜心剔骨的为孩子们疼。也是这孩子自有傲骨自有主意,不然何至于让她这样做而没能拦住啊,但是转念想想她的做法,又不得不说为她自己赢得了更好的局面,毕竟谁不喜欢有骨气,懂上进,还聪明感恩的孩子呢?
比如,现在的沈心主,就很欣赏面前这个才五岁的小娃娃,于是他转身对下属示意,那下属离开很快又带了一个太医回来,太医得了吩咐给顾南烟,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
他坐在车辕上,左手捏着那叠纸,右手随意搭在曲起的那条腿上,是很随意的坐姿,但他满身的矜贵气质却不容人忽视。
他不错眼的看着那个被太医包扎,虽满头大汗却咬紧牙关不出声的孩子,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问顾南烟。
“孩子,疼吗?害怕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俊雅的男人一连三问道。
“回大人的话,疼是疼的,但我必须要去做。我不害怕,因为娘亲说过:
娘亲是武将家的孩子,我也是。武将家的孩子,不能怕疼,怕苦,怕流血牺牲。
坚韧不屈将军骨,马革裹尸沙场堆。
若有必要作为女儿身也得能提枪上马为国尽忠,因为我们身后是整个东离的亲人,武将不能退,武将家的孩子也不能退,作为武将的后代就得有悍不畏死的将军骨,所以我不怕。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因为我和弟弟们其实是没有退路的,大人,我今日若是退怯了,那么我们就都没有活路了。
若是今天不能和顾家断的干净,他日就要在顾府讨生活。
我今日威胁了顾侯爷,他日我们若还在府里,他必然不喜我们。而我娘亲不合离就占了侯夫人的位子,在进门的那女人必定是继室,得给娘亲执妾礼,嫡长还被我们占了,会挡了她孩子的路。归还娘亲嫁妆又让府里失去了一大笔资产,综上,不得父亲喜欢,挡了别人的路,还让府里失了财,那么之后的日子,我们三个必定不得安宁。若我们还在府里也就说不得什么时候我和弟弟们就和娘亲团聚去了。
所以,我们断指还父恩,大人和外祖家的族长爷爷们才能为我和弟弟们挣得一线生机。而且我这样做了,大人您们才不会为难,也不会给将军骨抹黑,也不存在给天家招麻烦。
所以我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我认为是必须做的,我还得连弟弟们的那一份也得做的周全了才行。”顾南烟疼的直哆嗦,但也镇定了自己,缓缓声的字正腔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好,好一个武将家的将军骨,孩子你娘把你教养的很好。现在本宫问你,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做本宫的关门弟子,你若愿意的话,本宫才能有立场达成你所愿,以后也在不会有人能指责你的教养问题。但是拜师之后,你要学东西会很苦很累,甚至流血丢命,怕不怕,好好想清楚了在回答我。”沈心主听着顾南烟的话,缓缓的坐直身体,心底的想法也在渐渐加深,听完话后,直接开口问道。
“不行,沈心主,下官不同意,作为她的父亲,下官还没死,她拜不拜师必须挣得下官同意,现在下官不同意。”顾重达急急忙忙开口阻止,心底想着的是现在这孽女就不服管教,若是成了沈心主的徒弟,那以后自己还能得什么好处,那是直接给顾家招来一尊大佛了。
沈心主挑了挑眉,就见他身后飞出一人快速来到顾重达身边,直接一个手刀,然后众人就只见顾侯爷直接晕倒躺地上去了。
“啊!”看到顾侯爷这样,那女人直接尖叫出声,顾家族长族老几人看着两人,眉头皱的恨不能夹死一只苍蝇,族长只能站出来主持大局,让侯府的下人把两人给抬了进去。
一切安静下来之后,顾南烟也缓过了神,想想拜师的好处,这才缓缓开口。
“那我能问大人几个问题吗?”
“嗯,你问。”
“小女拜大人为师会不会因为小女,给大人的名声抹黑,小女之前的要求,大人帮我达成的话,会不会给大人带来妨碍,影响大人?”顾南烟缓缓问出了自己的顾虑,双眼却是期盼的看着男人,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心底其实是期盼能拜师的。
“就冲你这几个问题,你这徒弟,本宫认下了,等此间事了,本宫看个时辰举行拜师仪式,让你正式见见你几位师兄。那么现在我们就来谈谈本宫小徒儿的期望吧,顾族长,唐族长您两老各自说说自家族里的决定吧,咱们一起商量看看,怎么解决此间事合适。”沈心主沈凌修如愿收到了合心意的小徒弟后心情高兴的直接下了地,说话也愿意给几份面子了。
“我们要接回我唐家的姑娘,顾家必须同意和离,而且就像那孩子说的,那个女人不得以正妻之位进顾家。另外归还我们家姑娘的嫁妆,我唐家会直接把嫁妆给与三个孩子,我们接收到多少会登记造册交给孩子,绝不贪孩子一分一毫。最后三个孩子今后归我唐家抚养,和顾家断绝一切关系,今后我唐家和你顾家就是死敌,再无干系。”唐家族长和族老们对视后,唐族长直接字正腔圆的恨声开口。
“是是是,这事是我们顾家做的不对,我们其他都同意,只是除了孩子和我们顾家断绝关系这点是不是不妥。”顾家族长在听完唐家的要求后,眼底精光流转,想了想开口。
“呵,顾家族长,族老们刚刚是没听到我那小徒儿声声泣血的分析吗?接回顾府等着送人下去和唐三姑娘兄妹团聚吗?
行了,要这样的话也别谈了就像我小徒弟说的那样,第一和离,第二那谁此生就做顾侯爷的贱妾不得扶正,第三归还嫁妆,第四以后我这徒儿三姐弟和你顾家在无干系。
就这样,不服就找圣上告状,不过你顾家经不经得起圣心查,那就是你们的事了。阿尘陪唐家人进去接唐三姑娘。”沈凌修说完也不在搭理其他人直直把顾南烟抱起来然后塞进马车里。
之后,他转身对着另一个站在那叫阿尘的男子旁边的另一人轻抬下巴,那人点点头,这才高声开口。
“按我东离历法,父母不慈,而子女欲与父母恩断义绝不奉不葬者,年满十五,鞭二百,不满十五鞭百。
现按历法算,安南侯顾重达对其子女不慈不教,其女顾南烟带两弟欲与其恩断义绝不奉不葬,因顾南烟及两弟年未满十五,三人罚鞭三百。但,因断指还恩,另年岁过小,法外开恩,现判决各二十五鞭,计七十五鞭,立即执行。”大家听见这样的话都是唬了一跳,这样打下来的话,那孩子还有命在吗?周围人就都嗡嗡议论开了。
“我作为顾南烟师傅,有教导之责,愿承鞭七十五。”忽听沈凌修幽幽开口,并轻撩下摆,面对宫廷方向正待缓缓跪下,就听马车方向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不,七十五鞭,小女受得住,不需大人折腰为小女承受,更何况小女与大人还没行拜师礼,所以大人不能为我受刑。”
原来是顾南烟突然被塞上马车,正在不知自家准师傅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细细听来才知是怎么回事,正待要下马车时又听到自家准师傅的话这才立刻出声制止。
那样一个矜贵的人,怎能下跪受刑啊!顾南烟接受不了,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她立马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走到沈凌修身边,用没包扎的左手拉起快要跪下去的男人,哭嚎道。
“大人若是为小女下跪受刑,那么小女愿死不行拜师礼。”顾南烟一抹眼泪,斩钉截铁的嘶吼道。
周遭众人大受振东,纷纷要求受这鞭刑。
“作为哥哥们,我们愿替弟弟妹妹受刑。”
“作为唐家护卫,愿为小姐受刑。”
“作为受将军骨守护的我等,愿为顾小姐受刑。”
“作为……”
“作为……”
就在这时,跟着沈凌修一起来的三人也围拢过来,想要拉起师傅,要求代替受刑。
而作为将被行刑的顾南烟,直接“啪嗒”一声跪了下去,先向宫廷方向虔诚行叩拜大礼,而后又跪着转身面向众人行磕头礼意思拜谢众人,而后才抽噎着朗声开口。
“小女顾南烟,在此叩谢众位,谢谢各位师长亲朋,谢谢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叩谢!
大家听小女一句,南烟受得住自己的二十五鞭,至于两个弟弟的,大舅舅家仟铭表哥不在,就从二舅舅家仟钧表哥开始,替大弟二十五,三舅舅家仟霖表哥替小弟二十五。
大人行刑吧!”随着她一番话落,从唐家那边走出来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到她身边,两人直接和她并排,面向宫廷方向干脆跪下等待受刑。
到这里大家也就不在争抢了,有那机灵的已经转身挤出人情跑远了,至于去干嘛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凌修无法,只得对三个徒儿点了点头,三人从腰间抽出鞭子,啪啪的就开始行刑了。
他则是缓步走到顾族长身边,点点下巴,示意改族谱,写和离书。看到他的动作,唐族长几人也是围上了顾家那群老不休,顾族长没办法,只能和几位族老一起改了族谱,写了和离书,并签上几人名字,按上手印。之后沈凌修和唐族长商量,等拿到衙门备案之后会送回唐家,几人这才作罢。
这边顾南烟到了这会,已经是眼睛发花,快要晕过去了,但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她知道,她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接娘亲回家。
二十五鞭,很快也打完了,三人背后已是血肉模糊一片。看到这样的情景,已经哭晕了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娘了,是真的为孩子心疼。
此时。
“唐家的儿郎们,随老夫来,咱一起接我唐家的姑娘回家。只要是咱家的孩子,那就一生可入唐家坟,我唐家,绝不让闺女找不到回家的路。”唐族长看行刑也完了,往安南侯府大门走了两步,振臂一挥,虎虎生风的招呼着。
“族长爷爷,我也要去,我要接我娘回家。我要亲自把我娘的排位迎回去,我要让我娘看到,她的女儿没给她丢人,对得起将军骨。”顾南烟踉跄了两步,也往前走。沈凌修听见这话,快步迎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塞进顾南烟嘴里,顾南烟也趁着吃药的空挡喝了两滴灵乳,这才好受了一些。
之后她迎向唐族长,双眸期盼的看着他。唐族长不忍拒绝,问沈凌修,得到确定的答复,这才领着一行人进了安南侯府。
侯府前院灵堂。
顾南烟恭恭敬敬的上了一炷香,这才稳稳的拿起唐静悠的排位抱在身前,转过身对着各位唐家的叔伯哥哥弯身行礼,缓缓往外走去。
她踏出灵堂,身后的一众爷们才一起用力,稳稳的抬起棺椁,跟在顾南烟身后,一起走出安南侯府。
在大家都走出大门的时候,就见满天的纸钱瞬间抛撒出去,好多百姓都自发的在前面抛撒纸钱,意思为唐三姑娘回家引路。这一幕让顾南烟泪崩,真的真的很感动。
“娘亲,我们回家,回唐家。娘亲,您自由了,您还是唐家的三姑娘,女儿为您求得和离书,生不做顾家妻,死不葬顾家坟,娘亲,您在没桎梏了。
娘亲,女儿没有辱没您的教养,没有辱没将军骨啊!娘亲,娘亲,您安心的去吧!去吧!您的亲人有我,您没了,您的闺女还在,您的闺女替您孝顺照顾他们,娘亲,愿您在无牵挂,只余安康,娘亲,我们回家!”顾南烟捧着排位,迎着漫天纸钱,带着身后的棺椁,以及一路撒下的血迹,一步一个脚印的迎着自家娘亲离安南侯府越来越远,越来越靠近荣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