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一声惊雷,阮清平被雷声吓了一跳,身子歪了一下,跌坐在榻上,发间的珠钗晃动着,像院子里那棵樟树的枝叶,被雨水吹打。
时春礼见状,直起身伸手拉住阮清平的左手衣袖,让她借力好坐稳在蒲垫上。
“想必云姑娘也是化名吧。在北地初见你时,便觉你气质不凡。这一年来,看姑娘穿着打扮,礼仪谈吐不像商贾人家的小姐。可是京城姓周的官宦人家不过三五家,官职品秩都不过五品。且姑娘每次赴约都有暗卫跟随,我断定只能是世家女眷了。不知云姑娘,我猜的可有八分准。”时春礼表明身份后轻快了许多,他在期待,期待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阮清平目光并未落在时春礼身上,而是转头望着院子里的花。
那些花品种繁多,开的很美,可见茶园主人的用心。
可是这一场春雨,那些个花就已经被雨水浇淋的不像样子了。
等明日雨过天晴,掉落的花瓣会混在泥里,只能变作其他花朵的养料。然后会有更多的花朵盛开,肯定比今日更加美丽。可是今日的这些花就都留在今日了。
她懂其中的差别。
“我姓阮。”
“哪个阮?”
“春风吹雨绕残枝,落花无处飞。秦观的阮郎归,时公子听过吧。”
阮清平能清楚地看到时春礼的眼神转变,从亮晶晶的期待到震惊,还夹杂着一丝愤怒,甚至能看到失望。
她低下了头,腰间的玉佩已被她摩挲地有了温度。
她听到了起身的声音,衣袖拂过茶杯,茶水泼洒的声音,还有房门被打开略显焦急的声音,以及岚风和溪儿的询问声。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响在阮清平的胸膛里。
“小姐,发生何事了?”直到溪儿询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清平才缓缓抬起头。
“无事,”她嘴角带着笑,轻轻摇摇头,“他们呢?时公子和岚风离开了没有?”
“没有呢,我刚才瞧着时公子朝望风亭那边去了。岚风也跟过去了。”
“哦,那再稍坐坐吧。等雨停了再回家吧。”阮清平撑着溪儿的手从蒲垫上站起,来到窗前。
这处视角宽阔,刚好可以能够看到望风亭。
他就站在亭中,衣袖飞扬。
阮清平站在窗边望了一会儿,又在茶案边坐下。
炭火已经熄了,茶汤也温了。
大约一炷香后,门外响起岚风的声音,“周家娘子,我家公子说天色渐晚,这雨也不见停。公子让我来问问娘子的意思,看是否这会儿归家。”
“你家公子呢?”
“我家公子去茶舍那边,让人送几把油纸伞过来给娘子。”
阮清平听罢,吩咐溪儿去接油纸伞。
不消一会儿,茶舍东家就带着两个伙计赶过来了。
撑着油纸伞也抵不住风雨过大,等走到茶舍,一行人便是鞋袜也湿了,鬓发也湿了。
时春礼就等在阮家的马车旁,表情如旧。
阮清平道谢后,被溪儿扶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直到进了京城安都门。
“阮府已不远了。我就不送你了。”
“好。多谢时公子。”
短暂的沉默后,便是马蹄踏水的疾驰声。
回到阮府后,溪儿赶忙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的热水,催着阮清平赶紧去泡热水,以免受了风寒,还要被老爷夫人盘问。
阮清平在净室浴桶里被热气熏的脑袋晕晕的。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吧。”阮清平胳膊交叠搭在浴桶边上,头歪在胳膊上,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雨早就停了,院子的积水里盛满了月亮的光,微微的风拂过,便闪着银色的光。
阮清平双手撑着浴桶,微微起身,将窗子推开。
风还是太凉了,她一下子缩进浴桶里,打了个喷嚏。
一天的折腾,到底还是染了风寒。夜间竟发起烧来,溪儿喂完药又用凉手帕给姑娘退烧,反反复复折腾到天明。
阮清平晕晕沉沉地、呢喃着,眼角的泪如珍珠一样滑落,“阿宁、阿宁……”
时家这边也是鸡飞狗跳。
岚风还在感叹少爷在北地那样苦寒的地方,也从未染过风寒。
北地的风和雪竟是比不过这江南的雨。
可惜了,这雨的潮湿竟蔓延到了第二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