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掌柜道:“碎星没有死。”
他说罢,银枪匹练般刺出,将一旁的黑帽人刺退。
唐鱼大惊道:“他没有死?”
戴掌柜笑道:“你是不是怀疑我?故意让碎星死在别人手里,再放走他。”
唐鱼点头。
戴掌柜道:“可你忘了一件事,我是掌柜的,在江湖上少说看了四十年,若连一些平常手法也看不出,还活什么劲?”
唐鱼忽问道:“你会枪法?”
戴掌柜笑着点头。
唐鱼看了他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失声道:“你是贾夜...”
戴掌柜还是点头,笑而不语。
江湖用枪的人本就不多,用一柄银枪走遍天下的更不多。
这种人往往能隐藏在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满月天,他们也无影无踪。
他们之所以用枪,是因为忍耐。
一个人学会了忍耐,就如同枪身一般,压下去只会弹回来,绝不可能折断。
他们若不想伤人,随时可以收起枪尖。
而只有枪尖能伤人。
他
贾夜长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以一柄“月白枪”纵横江湖,可惜三年前金盆洗手,早就隐退。
可有的时候,贾夜长还是那个贾夜长。
他也必须是贾夜长。
一个人选择了当贾夜长,就要永远走下去。
哪怕金盆洗手,也不能改变这一条路。
他听说四川三大派遭人袭击,料想四川出了强敌,若不重回武林,恐怕只能看着所有人都死在人面桃花下。
草上有风,嚎叫的秋风。
还没有入秋,有的人却已心冷。
他们心灰意冷,决定好了要死。
可也有一群人,他们不允许这些人死。
唐见州已派出去三位长老,带着唐门最凶残的毒和暗器,乘着最快的马,前往东南寻找唐鱼。
而就在唐家堡内,也有一人准备出发。
萧瑟的风,萧索的天,萧萧的长发。
她就姓萧,萧猫儿。
她坐在后院,看着天上的“唐”字。
其时唐鱼的烟花早已消散,可萧猫儿还在望。
她总在想自己到底该姓什么。
秋色长裙,还有浅赤色的长剑。
萧猫儿的腿也长,发也长,插着的金钗也细长。
她卧在长椅上,静静待着。
“他还回不回来?他还能不能回来?”
唐鱼远在别处,而萧猫儿却不愿找他了。
她不知道唐鱼是否还活着。
倘若死了,自己的命也会搭上。
倘若活着呢?
倘若还活着,所有人都已赶到,唯独她一人不去。
萧猫儿叹了口气,喝一口绿茶。
西厢走出一人,靠着长廊立柱。
也是女人,是萧猫儿的仆人紫秋。
萧猫儿见她来,便问道:“你来啦?”
紫秋笑道:“我不能来吗?”
萧猫儿却叹了口气:“你怎么笑得出来?”
紫秋道:“我当然笑得出来,因为要死的那个人不是我的丈夫。”
萧猫儿道:“可是他是我的丈夫。”
紫秋道:“既然是,那也没有办法了。”
萧猫儿问道:“你想不出办法?”
紫秋笑道:“我想不出。”
萧猫儿淡淡地道:“那你还要来这里做什么?”
紫秋抿嘴笑,不答。
萧猫儿并不发怒,只是在问:“你就是为了笑话我?”
紫秋开口道:“没错。”
萧猫儿叹道:“你现在用什么激将法,或是别的法子,都不可能让我去了。”
紫秋道:“你不想再见他一面?”
萧猫儿道:“我再见他,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紫秋问道:“为什么?”
萧猫儿看了她许久,缓缓道:“你难道不知道?”
紫秋道:“知道什么?”
萧猫儿苦笑道:“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年,对吧?”
紫秋点头。
萧猫儿道:“你见过我走出那扇门,或是走到街上买什么吃?”
紫秋道:“没有。”
萧猫儿道:“你知道为什么?”
紫秋笑道:“小猫儿,你是害怕唐家堡的人?”
萧猫儿道:“你再叫我小猫儿,就不让你出来了。”
紫秋道:“好,好。可是—唐鱼不回来,我们这辈子都要困在这里。”
萧猫儿惨笑道:“所以我盼着他能活着回来。”
唐家堡有个规矩:唐家堡的人只能姓唐。
萧猫儿不姓唐。
她是被唐鱼救回来,带到自己院子里养伤的。
可伤口也已好了一年九个月。
她若现在出去,就再也回不到这间院子。
紫秋忽然道:“我方才偷听人说,三大长老出去了。”
萧猫儿道:“这怎么了?”
紫秋道:“他们是不是一定会回来?”
萧猫儿怔半晌,冷笑道:“可是他们要回来,一定是三个人一起回来。”
紫秋道:“这不一定。”
萧猫儿道:“你是说—伪装成长老?”
紫秋道:“对了。”
二人忙奔向东厢,房里取了唐鱼平时的长袍,就算天热也要穿上。
她们已换好衣裳,拿上一袋子暗器,翻身上了屋檐,掠过瓦片屋顶,朝东南而去。
黑色的烟。
长烟破空,将天的底色染成纯黑。
布满狂沙、驼铃,还有毒雾。
贾夜长擦拭着那杆月白枪,唐鱼则蒙上眼罩,掷他的暗器。
之前的黑帽人,已被两人点住穴道,扔在草坪上。
贾夜长忽然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唐鱼摘下眼罩,道:“不知道。”
贾夜长道:“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鱼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贾夜长冷笑道:“我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可能告诉你。”
唐鱼道:“好。”
贾夜长道:“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去问他。”
他指着一旁的黑帽人。
唐鱼又闭上他的双眼,练习暗器,仿佛任何人都没说过话。
天还是那样黑。
唐鱼的脸上有几条血道子,是他自己挠出来的。
现在没人敢动他,也没人不认为他是疯子。
如果唐悼还活着,他唐家堡第一大疯子的地位也一样不保。
直到最后一枚飞叶镖出手,他才缓缓起身,走到黑帽人身旁。
唐鱼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黑帽人冷笑道:“你不用管!”
唐鱼沉下脸,道:“你看见我的脸吗?”
黑帽人依然道:“你不用管!”
唐鱼冷冷道:“什么都不用管,又为何受制于人?”
黑帽人不语,身子略有发抖。
唐鱼道:“既然是堂堂正正的人,又为何装成别的人?”
黑帽人近乎崩溃。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颤抖得很厉害,也许下一刻穴道就会被他震开。
突然,唐鱼的食指探出,闪电般抵住黑帽人的玄机穴。这种指法,只有唐门的人会用,也只有唐门的人能解。
黑帽人“哼”的一声飞出,直落在三丈开外的茅草堆上。
这样八尺大汉,竟被人一指头弹了出去。
而落地之后,他也瘫在地上,连抽搐的力气都没有。
唐鱼冷笑道:“你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
黑帽人叹了口气,道:“我若告诉你,你放我走。”
唐鱼点头。
黑帽人望着唐鱼满脸的血,望着死一般的天空,身上不自觉地寒冷。
唐鱼厉声道:“你不说,我就让你毒死!”
黑帽人背脊一凉,忙道:“我说!我说!”
他道:“我是红映庄的人。”
唐鱼道:“在哪?”
黑帽人道:“就在...就在,西北的...”
他话没说完,就已死掉了。
他的脖子上有轻轻的划痕,与碎星身上的一模一样。
又见人面桃花。
唐鱼翻找遍了草坪,也没看到这种暗器。
他大惊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暗器竟然能原样收回凶手的掌中,而且能做到毫无声息。
不远的马背上坐着人,人手中空空,而人面桃花竟飘向了他。
唐鱼双眼发光,施展开轻功。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在人面桃花下,可仍然要去赌。
他的人忽然摔在草坪中,被脱到了一棵高草之后。
马背上的男人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路径直骑向西北。
而唐鱼躺在地上,慌张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果然,已经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摔在了地上。
而眼下那人也趴在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