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扯这个话题。

　　博浩求助地扭头看父亲，父亲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抖了抖报纸，把他立起来遮掩自己不悦的表情。

　　见儿子没反应，母亲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你去和她见个面，成不成的看缘分。咦，看你这推三阻四的样子，难道你有女朋友了？”

　　博浩忙说：“嗯，还没有，这事咱们以后再说吧。”“再说什么呀，你都多大了！哎，你们徐支说陈凯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博浩知道是岳护士，自己住院时陈凯常陪护，一来二去，就和那个经常吵他的小岳护士谈起了恋爱。博浩逗他说是不是小时候被家里那群女性吵惯了，因此养成了受虐体质？

　　“你可得抓紧，不然人家第二婚都开始了，你还一婚不婚呢。男人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情，你现在重要的事情就是娶妻生子，将来娶了老婆就要对人家负责，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父亲“啪”地把报纸拍在桌上：“你不是说给浩儿的舅舅买酱排骨吗？还去不去了，不然我自己去！”

　　听得出父亲的话语里带着怒气，母亲冷眼盯着桌上的报纸不做声。博浩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肩，起身对父亲说：“走，我陪您去。”

　　车里的音乐声若有若无，安宁空灵。

　　“您别生我妈的气，她一辈子就这脾气，年轻的时候都改不了，现在就更别指望了。”

　　上车后父亲一直闷闷不乐地出神，瞟见父亲两鬓的白发，博浩心里有点酸涩。

　　父亲叹气：“不生气，习惯了，以前是吵吵闹闹，现在是指桑骂槐，我要是气性大点早就气死了。”

　　“我妈身体不好，您迁就她点儿。”父亲苦笑：“还能怎么样呢？夫妻之间谁痛苦谁改变，不然，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博浩舔了舔嘴唇，终于说：“爸，我一直想问，您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您真的，结婚后喜欢过我妈以外的女性吗？”

　　这句话，在李博浩的心里憋了十几年了，一直没敢问是因为觉得那不是儿子该问的话，也没有合适的场合和适当的心情。

　　此刻，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可以问了，父亲也会回答的。

　　果然，父亲沉吟了片刻，说：“她姓秦，到我们单位的时候，还没有结婚。我们单位有一个小伙子拼命地追求她，她开始不同意，后来那小伙子每天下班后就算刮风下雨也会在她家楼下等，过了半年，她心软了。”

　　博浩把音乐关掉了。

　　“小秦虽然不算多漂亮，但是气质不错。他们结婚没多久，她就发现丈夫在外面一直有相好的，她也是嫌丢人，拖着没离婚，拖了三四年，孩子五岁那年，还是离了。我们真正的开始，是你妈做完第一次手术后，也许是身体不舒服你妈的脾气更坏了，可是她不想想，我心里就好受吗？”

　　父亲的嗓音变得嘶哑，博浩轻轻拍拍他的腿。“每天从早到晚你妈都在找我吵架。我和小秦，算是在婚姻的寒冬里相互取暖吧。我想过离婚，可是你妈的病第二次复发了，我和小秦谈了很久，我说我对不起她，如果你妈身体好，我可能会选择离婚，但是这种时候我不能扔下你妈不管，还有，你。博浩，你不要怨恨我，我承认我那时候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没想过你，一个小孩子是怎么在父母的厮杀中度过的。”

　　博浩想起无数个夜晚，父母激烈争吵后父亲甩门而去，母亲独自哭泣的情景，那时候，他内心是讨厌父亲的。

　　“小秦也很通情达理，哭着说那就断了吧，好好照顾妻儿，她这个时候都最需要你的陪伴。我们，就这么断了，唉！她在我身上浪费了十几年的青春，那些年我们过得也很艰难，日子是在提心吊胆和对你妈妈和你的负罪中过的，真彻底分开了，心里反倒轻松了。前年听说她的孩子考上大学了，我跑去送了两万块钱，她开始不要，后来红着眼圈收下了。”

　　博浩想起母亲术前的那晚，医院小花园里父亲痛哭的样子。原来那一夜，很多事情改变了原本的轨道，因为那个改变让病重无望的母亲继续有着依靠，让一对渴望爱情的人因责任而各自安好，也让博浩继续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你们，还保持着联系吗？”博浩问。

　　“是我要求不断联系的，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万一遇到难处，我还是想帮帮她。”说完，父亲也许怕儿子不高兴，忙又补充：“我只是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平时我们不联系。”

　　博浩笑笑：“以后，阿姨那里万一有什么事情需要咱们帮助，您告诉我，我会把她当亲人，也会把她的女儿当妹妹，等我妹妹出嫁的时候，我和您一起去送个大红包。”父亲颇感意外地看着儿子，看着看着，幸福地笑了。

　　拿着博浩的化验单，沈大夫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好得很，各项指标都很好，听说你的止痛片也减少到每次两粒了，你真是太让我佩服了。”

　　他的手用力在博浩肩上擂了一拳：“去吧，小伙子，去打篮球，去游泳吧，回到你生龙活虎的状态吧！”

　　快两年了，博浩顿时觉得心头豁然开朗，他由衷地说：“谢谢，我能恢复到这种状态，真的很感谢您。”

　　“不用谢，我理解你这个运动将建不能参加运动的苦恼，你别小看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运动达人，我曾经自己骑行过川藏线，你信吗？”沈大夫骄傲的说，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指着其中几张照片说：“看，那年我刚满三十岁，胡子拉碴的是不是，那是我故意不刮，骑行的时候，有胡子帅呀。”

　　博浩的目光一下子就死死定在那张照片上，很久很久，沈大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丑得吓住你了？”博浩笑笑：“能骑行川藏线的人，都有很强的意志力。”

　　“那是，你想，我做手术，有时候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拼体力是一方面，拼意志那才是根本。”沈大夫似乎从博浩眼睛里看见了泪光。

　　博浩起身告辞，沈大夫知道以后将会很少再见这位病人了，于是要出去送他，到门口，看见坐了一长溜候诊的病人，他说：“嗯，我要开始下一位的诊疗了。”

　　李博浩突然转身说：“我拥抱你一下吧。”沈大夫愣了愣，还是笑着伸出双臂，博浩弯下身子，紧紧地拥抱着他，低声说：“黄明，谢谢你，一直在守护我。”

　　沈大夫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是听见了“守护”两个字，他感慨的说：“守护病人，是我的职责啊。”

　　“在吗？”看见“兰叶蝶”的微信终于有了新内容，不过是一天前发的。

　　博浩立刻回：“在”。

　　几秒钟后“兰叶蝶”：你的伤，对你的影响大吗？

　　李博浩：有一些

　　“兰叶蝶”：你后悔过当年的舍己救人吗？

　　李博浩：从未

　　“兰叶蝶”：你身体有残疾，会不会有人因此看不起你？

　　李博浩：也许

　　“兰叶蝶”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再无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