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卧梅树下,冷酒入肝肠。飘然恰浮云,不忍为欣赏。
不知醉醒了几次,不知又喝了多少酒,不知昼夜几时,只觉满心悲痛,难以抑制。
眼泪已干,酒水已尽。我仍不愿结束这悲痛,不愿回到那高墙之所。
朦胧之间,我又看见天边生起了一轮明月。
那样皎洁的月亮,那样皎洁的月光,多像祁延山上的啊。
“墨方,我的箫呢?”
我挣扎着起身,摇晃着走到了一旁。
那一刻,我看出了墨方又想要劝阻什么,我又喝了口酒。
墨方是劝阻不了我的。
月色之下,我默默吹起了箫,心绪难平,箫声不绝。
错把锦瑟当流年,回首方觉年华错。青辞,在你离世后的第三年,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怀念你了。
在这无尽的箫声之中,我恍然忆起了那一切的往事,欢乐的、愉快的、悲伤的、痛苦的,以及,你的死。
青辞,你在远方,会不会听到这支箫声呢?这箫声之中,会不会让你也忆起一些往事呢?
长夜深深,万籁俱静。我沉浸于这无尽的箫声和悲意。
恍然之间,微风轻抚,一道碎响传入耳畔,让我瞬时睁开了眼。
是什么人敢到此?是什么人敢来打扰?
我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怒火,立即寻到了那声音的来处。
情绪未定之间,一副熟悉的面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痴痴看着,恍然失了神。
见卿一刹,神魂俱交。
是你回来了!
心中闪过这丝念头,我连忙抱住了那道身影。那温热的体温、那有序的呼吸无不显示着你还活着的事实。
那一刻,我满心欢喜。
青辞,你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了,我的许愿成真了。
……
“皇上,您怎么样?”
我被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醒。
我定了定神,看着墨方的身影,可四处已不见那道身影。
我连忙抓住了墨方,想要找回什么,“墨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皇上,那是清清姑娘。”
恍然之间,我松开了手,瞬时头疼欲裂。
我忆起了那女子脸上的疤痕,忆起了那女子眼中的惊慌,忆起了那疯狂的一吻。
我感受得到,身上真实存在的疼痛。
恍然,大梦一场。
梦碎在心,疼痛不觉,一丝怒火瞬时喷涌而出,“是谁让她来的?谁要她过来的?”
她凭什么要来?她凭什么觉得她可以代替什么?她居心何在?
“是属下自作主张,属下甘愿受罚!”
我看着墨方跪地的身影,心中了然。
对啊,那女子如此担小,怎敢无故到此?那女子如此俱我,怎敢来此?
我瘫倒在地,冷笑了一声,为自己的多疑和可笑之举……
当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又在那冰冷的宫殿之中了。
宫人肃立,我揉了揉头,这才起身。
看着桌上的一壶酒,我不由想要继续。
“皇上,您已经醉酒三日了,朝中官员很是忧心呐。”
闻言,我又放下了手,沉言道:“取碗醒酒汤来。今日朕要处理政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已经三日没上朝了吗?青辞,我向你保证,我会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的。
一整日,我都在飞霜殿中处理着政务,我被这种忙碌的感觉充实,我又可以不去想任何琐事了。
“皇上,碧珠请见。”
当墨方走进时,我看出了他脸上的一丝慌乱。那女子又是什么事呢?
“让她进来。”
“启禀皇上,姑娘昨夜回去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奴婢怎么敲门都没个动静。还请皇上移驾,前去看看吧。”
看着碧珠面上的紧张,我不由皱了皱眉,正想问她为何现在才通报,又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一整日,我都不得闲啊。
镜台宫内,日光沉了下去。我看着那道房门,心中复杂了几分。
我是一国之君,多少女子想要入这宫门一步都不得,她做出如此抗拒模样是为哪般?
“皇上,姑娘在里面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碧珠的担忧一语,让我瞬时慌了神,忙下令撞门。
“皇上,清清姑娘似受了什么惊吓,贸然进入有些欠妥啊。”
墨方的阻拦一语,让我愈加担心了几分,已顾不得什么。
房门打开的刹那,我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蜷缩着身子,低垂着目光,颤抖着双手,那嘴唇的血痕,那脸颊的泪痕,那副憔悴的模样让我瞬时又忆起了昨晚的场景。
我都在做了些什么?
心中的一片柔软被勾起,让我竟有些不敢去看那女子的眼神。
在这里,我恍然看见她孤单无助地啜泣了很久。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我对那女子生出了一丝歉意,我埋怨于自己对她所做的,我害怕她看我的眼神。
我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被她那副害怕的神情拦了下去。
我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什么了。
可我开不了口。
良久,我才从这种窒息感中缓过神来。
这期间,我默默看着太医为她诊断,默默看着她上药包扎,默默看着她眼神空洞的样子。
我注意到她干裂的嘴唇和疲惫的神色,她应该很久没吃饭了吧。
于是,我让宫人端来了碗米粥。我看着碧珠一次次喂着,那女子似是赌气一般,未入一口。
我被她的反应所激怒,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开口之后,那女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我竟有些高兴。
……
随后几日,我发现自己愈发放心不下镜台宫。
下完早朝,总想着去看看那道身影。有时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去。
这一次,那女子安静了许多,她未出房门一步。
每次我去时,她都在房中坐着发呆,连窗外的风景都懒得顾了。
我被她的反应吓住,尽管她每日按时吃饭睡觉,可那神色之中恍然失去了什么光彩。
我真的做错了吗?
看着她那副模样,我竟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我竟怕上了一个弱女子。
有那么一次,我站在门后,隐隐知道她是知晓我的存在的,可她没有半点反应,径直就倒掉了手中的一碗汤药。
“皇上,昨日晚上,清清姑娘又将药偷偷倒掉了。”
想到她的身体已无碍,我不由摇了摇头,“罢了,吩咐御膳房,给她做些药膳吧,别让她知道就是了。”
我有愧于那女子。
可那日,除了用方盛的性命相胁,我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