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分明是想折磨我。三日不到,我就已得出了这个结论。
端茶递水、研磨铺纸,他果然说到做到,事事都让我干。
这本没有什么,反正我也是做过的。
可让人无语的,就是这人无止尽的使唤。
他要批阅奏折,我便要在旁边候着。
我站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人又把我支开;我刚回房想要休息会儿,那人又派了人来。
偏生每一次,他都有理由。
不是口渴需要茶水,就是觉得闷热需要扇风;不是嫌花瓶染上了灰尘,就是没个点灯之人。
一整日,我不是在他身旁候着,就是在去那边的路上。
他分明是不想我得闲半刻。
以前我片刻都不想见着他,如今日日相见,还要俯首低眉。焉能不气?
当然,还不止于此。
飞霜殿的宫人,没有一个敢亲近我。
就说那位常公公,整日挂着笑,背地里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个飞霜殿,总让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
这日,我终于得了闲。
那人在殿中会见大臣,这是除了早朝之外我唯一可以不用在他身旁待着的时候。
我只希望这样的时候能再多些,最好一整日都有大臣来找他汇报事情。
他是一国之君,自然要以国事为重。
我几步路就回到了房间,将自己几日来换下的衣裳收拾好,准备寻个地方清洗。
如今成了那人的婢女,我自然有一个当婢女的自觉。
不曾想我刚推开房门,还未出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响,“姑娘。”
我转过身,便见碧珠欣喜地跑来拉住了我的手,眼中半是心酸地看着我。
“姑娘不知,镜台宫的宫人散了,我被分派到这里,负责侍弄花草。姑娘真是可怜,如今也成了婢女了。”
看着碧珠消瘦的身影和身后的一个包裹,我心中生出了一丝落寞。
在镜台宫,碧珠服侍得很是尽心,我是感念她的。
碧珠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面上浮现出了丝笑意,“姑娘且宽心些,真是好巧,我就住这偏殿的第三间屋子,日后也算有个照应了。
“对了,那些膏药奴婢想法子带出来了。太医说了,姑娘脸上的疤每三日就要清洗一次,上一次药,再重新包上。东西都在这儿了,姑娘记得给自己上药。奴婢也只能做这些了。”
看着碧珠从包裹中取出的东西,我心中一片复杂。
我不想管自己脸上的疤,可又不忍拒绝碧珠的好意。
碧珠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便注意到了一旁的衣物,“咦,姑娘是打算去洗衣裳?”
我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门外传来一道碎响。
“冰清姑娘,”常公公一副笑意地在门外喊着,“杂家给你送衣裳来了。”
我拍了拍碧珠的手,便走出了房门,疑惑地看着面前之人。
“哟,听闻今日偏殿来了批宫人,想不到碧珠被安排到这儿了。”
常公公瞧了眼我身后,随即笑着看向了我,“姑娘,这是内务府刚发下来给你的衣裳,你且收好,初时那几件日后便莫要再穿了。”
宫人递上前的几套衣裳,明显与我身上穿的有些不一样。
我伸手查看了一番,发现这些衣裳用料讲究、颜色素雅、质地轻柔。
这该是一个宫女该穿的衣裳吗?明显不像。
那人又要做什么?
我疑惑着看了眼面前的衣裳,又指了指碧珠身上的。
常公公似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面上一笑,“姑娘是想问为何这衣裳和碧珠她们穿的不一样吧。哦,碧珠只是宫中的普通宫女,姑娘就不一样了,是皇上的随身婢女,那可是一等一的大宫女,这身份自然在别的宫女之上,在服饰上自然要有所差别。”
是这样吗?
就在昨日,面前之人跟我说了句类似的话。
当时我在御膳房没找到热水泡茶,正欲自己生火,便被这人拦了下来,“姑娘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呢?姑娘如今是皇上的贴身婢女,只管服侍好皇上就行了,这些杂务自然有专人做的。”
我竟不知自己何时能与这位常公公相提并论了。
思虑之间,碧珠笑着就走了出来。
“姑娘,常公公说的不错,姑娘日常随行皇上,穿的自然要好些。姑娘且看常公公的穿着就与别的宫人有别,按着规矩,姑娘就收下吧。”
“碧珠说的对,杂家就先回去了。对了,大殿上皇上应该快完事了,姑娘可记得早些过去。”
常公公让宫人放下了衣裳,便径直离去。
碧珠眼疾手快地将衣裳带回了房间,“姑娘快换上看看,这衣裳虽比不得姑娘在镜台宫穿的绫罗绸缎,倒也不错。”
听到碧珠这番话语,我径直便将那些衣裳抱起放到柜子里,随即抱起了桌上的。
谁稀罕他的衣裳?
碧珠连忙上前,“姑娘不穿便罢了,这些衣裳就交给奴婢吧。”
如今我也是婢女,焉能再麻烦碧珠?
这么想着,我又抱了回来。
“姑娘不知,这宫人的衣裳都是有专人负责清洗的,我知道路,不过是送去一趟的事儿。”
碧珠仍不肯松手,“奴婢侍奉姑娘一场,知姑娘虽说不了话,却待我很好。如今姑娘身份变了,我实在不忍瞧着姑娘劳累,就让碧珠再为姑娘做些事吧。”
还未等我反应,碧珠抱着衣裳,便大步离去了。
一时,我对碧珠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意。她到了这里受苦,还要帮着我做事。
这一切的不满,我统统都归咎于那人身上。
想着常公公留下的话,我收拾了一番,怀揣着一腔怒火,便向着正殿而去。
飞霜殿很大,除了那人的寝殿和书房,其他地方我也没去过。
此刻,我走在去书房的路上,不由注意到了路旁的护卫。
他们手拿兵器,目光严肃,跟个木头桩似的。我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就像没看见我一般。
我盯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看,想要找到个熟悉的身影,可转了一圈儿,都没能找到。
“冰清姑娘。”
我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反应,突然之间,被身后的这道声音吓住。
转身看去,只见那个护卫迎面走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宫人。
见那人欲向我行礼,我忙躬下了身,先给他行了一个。
如今我是宫女,他是大统领,我可受不得他的礼。
他眼中一顿,还是回了一礼,“哦,皇上吩咐了,姑娘不必向任何人行礼。姑娘如今是皇上的贴身婢女,走到哪儿就代表着皇上的身份。”
又是这番鬼话。
我不想搭理他,随即要走。可刚走半步就被他拦了下来,“哦,皇上在大殿议事完了,正要喝茶,姑娘送去吧。”
方才他还说我不用行礼,如今就使唤我做事了,那茶水明明是他在送的。
想到此,我对此人又不满了几分,难怪那些护卫都呆呆的。
最终,看着他一副不肯让路的模样,我只得接过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