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事,我没有提。我愈发明白,她的一切苦楚。
痛苦的人不该是她,我的心杂糅成碎,将这痛埋在心底。
时间一日日地过,一切如常。
我与那女子之间的那层薄雾,已凝冻成冰,一直未能化开。
可我无法说服自己去舍弃故有的情感,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关注她的神情。
我默默做着手中之事,咽下了这不能言说的爱意。
……
年节将至,案边堆积的奏折愈发地多,大多是地方呈上来的折子,我总要过一眼,每每忙到半夜。
这于我已是习惯了的。这世间,总要有一个无眠之人。
而我每次抬眼之时,总是发现案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这于我又是一种慰藉。
“皇上,夜已深,要不明日再看这些奏折?”
常公公递来了一杯热茶,我正欲开口拒绝,抬眼便注意到了书房外一道站立的影子。
那影子与门窗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出来。
早在一个时辰前,我就已让她回房休息了,她怎么还在?
常公公笑了笑,轻声一语,“哦,皇上不知,冰清姑娘已这样守在房外好几日了。皇上何时出书房,冰清姑娘便何时离去。冰清姑娘行事低调,奴才也是这几日才发现的。”
听到这番解释,我的心中一阵恍惚,我自认为关心她的饮食起居,却连她何时入睡都不知道。
看着满桌的奏折,我不由放下了笔,“罢了,就寝吧。”
“是,皇上能爱惜龙体,乃万民之福。”
我不要什么身体康健,我只是不忍那女子陪着我熬夜罢了。
果然,当我走出书房的时候,那女子已消失在黑夜一角。
我不由笑了笑,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如此早睡过。
不过这感觉似乎不错。
翌日,当我照常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我感激地看了那静候之人一眼,她让我一夜好梦。
可瞧着那女子平静如水的神色,我的心又不由忆起了她那晚流泪的场景。
那副面容之上,是有多久没笑过了?她每日服侍我的日常,我却忙得未曾多看她一眼。
我的心不由生出了些愧疚。
这幽深的宫闱之中,她没有一个可交谈的人,大抵会无聊吧?
她窥探到了那些事,为何还能像个无事人呢?
想到此,我不由看向了一旁,“常公公,近日宫外有什么趣事没有?”
“回皇上,宫外的趣事不可胜数。不过近日,还真有一件不得不提的大喜事要发生。”
我顿生了兴趣,“哦,什么喜事?”
常公公笑道:“皇上忘了吗?再过几日,就是丞相大人的大婚之日了。”
“这还真是一件大喜事呢。”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中一阵恍惚。我笑着看着那女子沉默的身影,心中已有了打算……
那一天到来之时,我的心情格外地好。以至于在常公公提出是否要在宫中用膳时,我一口拒绝了。
今日的宫外,想必很热闹。
马车上,察觉到那女子好几次打量的目光,我这才收敛了心神,笑而不语。
久不见清晨的令夏城,于我而言也有一丝新鲜和怀念。
冗长的街道间行人稀疏,不似往日那般一阵阵的喧哗,不时几声吆喝叫断了大街小巷。
我已记不得多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此刻,我径直便走到了一小摊前,安享着这难得的时光。
一碗素面,不比宫中珍肴,可看着那女子同坐,心中格外的踏实。
她吃得很慢,我也吃得很慢。
半盏茶后,几乎同时,我们放下了筷。
看着街市渐渐开张,我决定先带她四处逛逛。
她跟着花越出了那么多次宫,怎么也该陪我一次。想也未想,我便带她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在小二的招呼下,我顺着环顾了一圈儿,她也跟着环顾了一圈儿,便木木地候着,恍然是在等我似的。
我不由觉得好笑,最终再次瞧了一番,指了套还算瞧着顺眼的水绿衣衫。
宫外的衣衫虽赶不上宫里,但给她买上一身穿穿也算新鲜。况且今日,我并不想让她被人注意到。
我开了口,那女子无故瞪了我一眼,便去了里间。
我默默等着,本未期待什么,可那道身影出现的刹那,我的心震了一下。
薄薄的唇,弯弯的眉,水灵的眼,一身青绿裹着瘦弱的身,盈盈水袖间,几分柔情起伏,容光焕发中,暗带着灼灼光彩。
我未想到她能将一件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得如此之美,恍然有几分当年的影子,我突然有些后悔,叫她换上那套衣裳,只能勉强着点了点头,递给她一方面纱。
我不愿叫任何人瞧见她的模样,就算是街上的行人也不行。
当她戴上面纱之后,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可仍旧难掩一身风华,我只得默认了这个结果。
回到街上,日头尚早,我再次带着那女子逛起了街。行人拥簇间,她戴着面纱,我安心了很多。
我一路买了许多物件,我已然感受到了那面纱之下的白眼,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谁叫我不缺银两,谁叫花越带她出宫时,就逛了许多。
这本就是我的国,也是我的城。
日近黄昏,街边一阵喧哗,鞭炮齐鸣,热议不止,我带着那女子向着一处府邸而去,一路听着热闹。
他们说,丞相今日大婚,娶的是老中书令的孙女,当真是一段良缘。
这婚是我亲自下旨赐的,自然当得“良缘”二字。
但我身为一国之君,断没有下身去给一个臣子贺喜的道理。
若是叫那群趋炎附势的官员发现了,岂不助长了李家之势?我只想过来瞧瞧热闹而已。
是以,我换了身装束,遮掩了几分容貌,又叫了墨方退去。
丞相府外,我递了张寻常不过的帖子,带着那女子轻松了走了进去。
我不关心这场婚礼的盛大隆重,也不关心哪些官员前来送了礼,瞧着那女子听得专注的神情,我的心中莫名的欢喜。
他们说,良年公子与世喜姑娘情投意合。
我听着心中甚慰,世人评说在此,我可没有乱点鸳鸯谱。
不多时,正堂喧哗骤止。
放眼看去,一派喜气的堂前,高堂之下,宾客满座,一对新人对立。
我回看向了身旁,那女子目光深远,似想看得真切些。
那聚着多人,有什么好看的呢?
“你不是喜欢吃糖吗?这喜糖摆在这儿你都不知拿?”
我信手抓了把喜糖,亲自递给了她。她一副错愕得不知所以的神情,叫我忍不住想笑。
今日这般热闹,她应该也很高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