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姑娘莞尔一笑,也未看手中纸条,便温声答道:“落姑娘不必客气,如此小事说不上帮。”
面对姜语姑娘的好意,洛青辞突然有些受宠若惊,“姜语姑娘认识我?”
“那日擂台比试,有幸见过姑娘一面,之前也有幸听过姑娘的事,只是落姑娘不认识我罢了。”
洛青辞听后回之一笑,又施了一礼,“如此便多谢了,有劳姑娘移座。”
“我就说吧,姜语姑娘那么人美心善的一个人,一定会答应的。”
洛青辞看着姜语姑娘缓缓走到中间位置处坐下,便听到旁边有人细语,不由眼中眸光一闪。
好一个人美心善。
她随即席地而坐,透过石栏看向了那条水光荡漾的海棠溪。
落日余辉照在溪水上,映出层层光彩,两侧水草丛生,别具一番风致。
不知到了晚上,又是怎样的光景?
一盏茶后,台下突然肃静。
洛青辞随着众人的目光向前看去,却被前方几道挺直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佩玉清响声中,隐约可见一气质不凡的白衣男子抱琴缓缓走到台前,优雅地将手中的琴放在身前后,拂衣坐下。
透过缝隙,她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眼前之人看不出年龄,眉如墨画,目恰朗星,鼻若悬胆,唇似薄蝉,特别是那一双似有流彩涌动的双眼,仿佛是世间最深情的眸子,让人只看一眼便沦陷了去。
再看之下,一袭白衣盛雪,肌肤光润似玉,周身气质浑然一体,温润自然。
叫人一见如沐春风,二见心神向往,三见只觉如画中仙人,不可亵渎。
好一位风度翩翩的谪仙!
洛青辞心中赞叹,难怪山中弟子对这位钟离先生交口称赞。
只见台上之人端坐着,看了四下一眼,便信手拨弄了三两下琴弦,发出几道轻灵声响,随即便双手放在琴上,合上双目静静弹着。
那曲调空灵婉转,清越绵长,仿佛聆听着溪水潺潺,时有飞瀑四溅,让人身心放松,陶醉其中。
洛青辞此刻眼前一亮。
这位钟离先生想必就是那晚在芷兰居中抚琴之人,可为何那晚的琴音中如此凄凉忧伤?
同是一段旋律动听婉转的曲子,给人的感受却如此不同,她不由想起在门外偷听到的那个传闻,突然觉得那不远处娇艳的海棠花少了分光彩。
痛失心爱之人,应该很难过吧?
一盏茶后,一曲终了。
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落日西沉,天边残留着一片霞光。
钟离先生睁开双眼,语气淡然地问向众人,“你们可知我刚才弹的是首什么曲子?”
台下弟子面面相觑,他们只觉那琴音动听,未曾分辨出是什么曲子,一时窃窃私语。
“先生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听得一女子声音传来,众人闻声看去,回答者正是坐于居中位置的姜语姑娘。
台上之人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说道:“不错。《列子》有言:‘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锺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昔有精通琴曲者……”
台上之人绵绵不绝地讲着,洛青辞的目光在琴音隐去的一刻就转向了身侧的那条海棠溪。
钟离先生开口一句“列子”让她听得云里雾里,加上周围弟子不时交头接耳,传来小声议论,她索性不再注意,一心看着那潺潺溪流。
夜色降临,四处已点上了点点烛火。海棠溪中,亦倒映着层层光影,缓缓流动下忽明忽暗。
洛青辞凝望了许久,终被周围的喧哗声中断。
钟离先生不知何时已不在台上,洛青辞见这些弟子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或是围坐一处,热闹讨论着方才钟离先生的讲解,或是离开了座位,在海棠园中四处活动,便猜测是中场休息。
她随即起身,边活动着筋骨,边走向那条海棠溪。
她之所以想要坐在此处,不单因为此处离那条海棠溪最近,可以让她坐在台下也能看清那条溪流。
而且因为此处最方便、最隐蔽,可以让她在休息之时不动声色地沿着这条溪流走远一点。
于是,在无人注意之下,她信步悠悠地在海棠溪旁暗自打量着。怕时间不够,她也未曾走远。
“海棠园花开正盛,夜里更是独具风貌,落姑娘为何单独在此?”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声响,洛青辞转身看向来人,正是那位姜语姑娘,此刻正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她反应过来,“原来是姜语姑娘,此处安静,甚好甚好。”
姜语姑娘看了眼海棠溪,轻笑着说道:“这海棠溪乃山中日常生活取水之处,落姑娘还是不要靠近得好。”
“多谢姜语姑娘提醒,我也是一时好奇而已。”
洛青辞和气地回答,心想着自己的举动是否引人注意,便也不再多语。
见气氛有些尴尬,姜语姑娘又缓缓问道:“落姑娘觉得钟离先生方才的讲解如何?”
洛青辞听后却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什么也没听。她只能应和地说一句,“钟离先生讲解得极好。”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可惜我不通琴曲,未能领悟,姜语姑娘认为呢?”
“钟离先生的讲解深入浅出,寻常弟子也是听得懂的。落姑娘说没听懂,可能是没有认真听吧。不过说到音律,濯池公子也精于此呢,难道就没有教授姑娘一二吗?”
洛青辞竟不知那位师父还有这项才能,不过在姜语姑娘和颜悦色的语气中,她却觉得有些疑惑,“师父平时只教我习武练剑,我也不知师父精通音律。姜语姑娘似乎对我师父很了解?”
“落姑娘多心了,我不过是偶然听过濯池公子的箫声罢了,”姜语姑娘听后随即否认道,“落姑娘此来代表着凌风阁,还是专心听讲,小心被提问。”
“还会提问?”
洛青辞面露惊讶,似乎很不想体会这种感觉。
姜语姑娘微微一笑,解释道:“一些教习为了吸引弟子听讲,会和弟子有些互动罢了。钟离先生性情高洁,从不与弟子有过多交流,落姑娘不必担心。”
话语刚落,见周围的弟子纷纷归座,姜语姑娘施了一礼,便走向了自己座位。
洛青辞边跟着边想着方才的话,此刻的她是更加担心了。
她逃得过今晚,接下来几晚怎么办?
如今只能祈祷自己不被点中了。
半刻之后,钟离先生再次登台,继续着讲学。
洛青辞席地而坐,目光仍旧看向一旁。
凉风拂过海棠园,飘来淡淡清香,海棠夜谈的第一场就这样结束了。
洛青辞看着周围的弟子闲聊着离开了座位,也顺道听了几句。
他们说钟离先生讲得非常精彩,从知音难觅讲到了琴曲之妙,再从琴曲之妙讲到了古今憾事,让她都觉得有些后悔。
嘈杂的声音中,她趁着无人注意,又来到了那条溪流旁。
这一次,她走得远了一点,远离了灯光,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可她看了一眼又一眼,仍旧是乌黑一片,回应她的只有潺潺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