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住气,我不断在心中告诉着自己。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日仅仅是我痛苦的开始。
一连几日,那男子都会到镜台宫,搅得我不得安宁。
每到饭点,那人不管我吃过没有,都会来让我陪着他吃饭,他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倒不忘分我一碗骨头汤。
搞得像镜台宫的饭菜格外好吃一样,我倒是不介意换个地方住。
每次看到他,我都食欲全无,只默默看着,偏生他非不肯放过我。
“怎么?连一碗米饭都吃不了么?你再剩饭,朕就看着你吃完为止。”
听到这番话语,我肺都要气炸了。
他不来时,我每次都没剩过。哪有这般逼着人吃饭的道理?
再说了,他堂堂一国之君竟恼怒我剩了饭?
非但如此,他吃完了饭,还不满足,强迫我做着各样的事。
初时,他要我陪着他下棋。
当我下完一局后,他就会冷眼嘲讽我“愚笨”,然后要我再下一盘。
几盘下来,折磨得我夜里少眠。
到后来,他做得更绝。
“你这一步不该落在那儿,朕准你悔棋,重来。”
我倒是谢谢他准我悔棋,是以一盘下来,这儿也不许下,那儿也不许落子,折磨得我头疼。
他做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是为哪般?
但想到我隐瞒了棋艺,我只得忍了。
几日之后,他让我作画。
我刚画了几笔,刚勾勒出了道轮廓,他便皱着眉头说,“画得不好,重画。”
我瞧不出哪里画得不好,一连画了好些东西,花鸟鱼虫、山川河流,还有各样的人。
他每次都让我重画,一张白纸刚点上几笔便又换了一张,他自然不心疼画纸,可他又说不出哪里画得不好。
一次我忍无可忍地泼了墨后,那人当即动了怒。
“很好,这么多东西都能画出来,朕就要你把整个皇宫画上一遍。”
他让我画皇宫,好歹开了口,我忍了。
我画了好些宫室楼阁、亭台水榭,还不忘热闹地画上几个护卫宫女。
可那人还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我只觉画得手疼,再也不想画画。
又过几日,他要我为他弹琴。宫里什么乐师没有,他非要让我弹?
但我又忍了,凭着记忆,给他弹了好些曲。
他每次听后直摇头,“不好,换一曲。”
他又不肯说原因,只让我换一首,我哪里知道他要听什么曲子?
他这副模样,跟百花楼中的那些客人有什么差别?
于是,我将自己记住的曲子给他弹了个遍,他听完后还是摇头,“太柔了些。”
我只觉手愈加地疼,再也不想弹琴了。
除此之外,他还管着我许多事。
一次,碧珠给我换了身艳丽的衣裳,他说“太招摇”;翌日,我换了身衣裳,发间的珠钗也取下了,他又说“太素”。
一次,他问我早上吃了什么,碧珠回吃了碗粥,他就说日后不许吃粥。
一次,我刚吃完想休息会儿,他非说自己腿麻,硬是拉着我在宫中转了半个时辰。
一次,他正赶上我喝药,我嫌烫就放在了一旁,他便质问我是不是不想喝药,想着倒掉。
一次,我正在房中沐浴,刚想清静会儿,那人便又来了。
我不想理会他,结果他还真敢闯……
一次,我就在屋子里坐着,什么也没干,他便过来质问我怎么不去睡觉。
怎么不去睡觉?
我每日被他气得连觉都没有了。一整日的时间,因为担心他的到来,我硬是没有半分倦意。
我被他气得欲哭无泪,偏生每一次,他总是先发火的那个。
他发起怒来,整个镜台宫的宫人都要跪倒一地,不敢多言。
一次,我被他的样子吓住,还未跪在地上,他便又是一阵更大的怒火,“谁要你跪朕的!”
偏生他每次发完火,第二日就又会来,继续找我的麻烦。
几日下来,我算是明白了,他分明就是想看我生气的样子,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好过一日。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苛责、难猜、易怒的人,他比以往那些欺负过我的任何一个都要可怕、可恶、可恨。
我再也不关心他的国事。
这样的一个人,活该他成了皇帝,也是个孤家寡人。
……
“姑娘,皇上刚派人来传信,说晚上会来找姑娘下棋。”
听到这番话语,我手中的热茶险些失手,难得清静了一整日,那人又要来。
半刻之后,我缓了缓情绪,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这天还没黑呢。
那人径直便闯进了房间,恍然熟门熟路一般,冷眼打量了我一眼,“走吧,去院子里下。”
闻言,我并未动身,我哪里也不想动。
碧珠见状,又开始打起了圆场,“皇上,夜里凉,不妨就在这屋里下棋吧?”
男子看了我一眼,随即便坐到了一旁,毫不客气的样子,“也好。”
不久,宫人取来了棋盘,端来了茶水糕点,便退到了一旁。
他喝了口茶,随即示意了我一眼。
我虽喜欢下棋,但我现在并不想下。
看着面前之人一副不罢休的样子,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拿起了一枚棋子落下。
紧接着,男子随意落下了一子,又看向了我。
我跟着走了一子。
四处寂静,唯有落子之声。半刻之后,棋盘已占了一半。
我又落下了一子。
这一次,我明显感受到了男子不悦的目光。他是在告诉我,我走错了。
他这副欲要将我培养成棋圣的模样真是让我心口闷得慌,恍然我走错一步倒成了辜负他的期望。
真是没有道理的事。
我又深吸了口气,随即拿起那枚棋子换了个远一点的地方落下。
男子仍旧皱着眉,似也深吸了口气,然后端起了茶,又放到了一旁,沉言道:“取酒来。”
宫人端来了酒。他拿起酒杯,莫名看了我一眼,“可会喝酒?”
我在百花楼闻够了酒气,对酒有着本能的畏惧。我看向了一旁,表示不想喝。
一时,男子眼中不悦了几分,似又要发火。
气氛焦灼间,碧珠上前道:“皇上,酒性寒凉,姑娘还在养伤,不宜喝酒。”
男子缓了缓神色,“那就将这酒拿下去温一温。”
言罢,他手中之酒便被一饮而尽,酒杯落在桌上,声音很大。
我被那声响动吓住,当碧珠递上一杯温热的酒时,这才反应过来。
那人注视着我,明显是要我喝的。
我定了定神,接过了那杯酒,看着澄澈的酒水,未多想,便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水下肚,并没有什么味道,只觉一阵清香,腹中好受了些。
这酒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浓烈。
可就在下一刻,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一连气了我半月,偏生昨日我来了葵水,如今他还如此刁难我,那酒虽不叫人难受,可一想到连日所受的气,只觉莫名想哭。
“你哭什么?”
他似是没料到一般,急言道:“不准哭!”
我哭着又没声音,他还不准我哭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这世间女子那么多,他就不能换个人欺负?
想到此,一股巨大的心酸涌上心头。眼泪簌簌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朕说不许哭!”
男子随即起身,高声一语,“你不就是想出宫吗?三日后,朕带你出宫总行了吧。”
我眼中挂着泪,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还是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