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半个时辰里，墨方向我说起了我离去之后的所有事。
他说到了他们是如何进入黎府的。方盛的现身是我早已安排好的。
这在计划之中。
他说到了他们如何在府中寻找方盛，又说到了那女子如何弄脏了面纱和衣裳。
那醉酒之人是我早已安排好的。
这在计划之中。
他说到了他们如何进入内院，又如何躲避侍从最终让那女子进入了那个房间。
那侍从中有我安排的人，他们的路线是我早已安排好的。
这在计划之中。
可接下来，墨方所说的话让我愈加茫然，让我来不及等他说完，便已开了口。
“你是说，当时事出紧急，她确实进入了那个房间，你却未能跟上？”
墨方点了点头，“是，当时左右两侧都来了人，属下不得已，才飞上了屋檐躲藏。随后，黎少夫人便进入了房间。”
在我的计划中，那二人未见面之前，墨方会一直跟着那女子。
不过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哦，她们可有见面？”
墨方低下了头，“清清姑娘在里面待了大约半刻时间，房中除了婴儿啼哭和黎少夫人与丫鬟的对话，未有其他声响。
“后来，属下安排了婢女进入，发现清清姑娘躲在了一面屏风后。从清清姑娘和黎少夫人离开房间的表情来看，二人应该并未见面。”
闻言，我不由心中一顿，这已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后来呢？”
“后来，黎少夫人离去，属下只得另寻他法创造二人见面的时机。不料在途中，属下意外遇到了黎少将军。
“情急之下，属下让清清姑娘自行离去，自己则借言奉旨去看望小公子。”
听到这里，我恍然明白了什么。
是自己的离开，让黎平章去了内院。为什么当时我就不能多坐一会儿呢？
“属下再次找到清清姑娘时，发现她正与黎少夫人站在一起。属下随即设法让清清姑娘的面纱掉落，可就在当时，洛府两位小公子的高声招呼，瞬时吸引了黎少夫人的目光。清清姑娘戴好面纱，便匆匆离去了。
“出府之时，我们正好赶上洛老侯爷送客，只是老侯爷已走在回去的路上，未能与清清姑娘会面。至于清清姑娘，神情一直很平静。”
闻言，我不由叹了口气，“可知当时她二人说了什么？”
“暗卫来报，当时黎少夫人知晓了林大小姐、冉竹姑娘和辛夷姑娘的到来，是准备去院门迎接的，后来被嬉闹的孩童无意弄湿了衣裳，才折了回去。
“那处地方喧嚣，暗卫只远远观望到黎少夫人说了什么，并未听到具体内容。不过黎少夫人的面色，一直很平静。”
“今日之事是属下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看着墨方跪地的身影，我不由起身看向了窗外。
我该责罚他什么呢？
每一步，他都做得合情合理。反倒是我，错算了时机。
这个计划里，我没有刻意准备，我明明已经有意减少了那些干扰因素，可事情还是不能如我所愿地进行，可意外还是不期而至。
这个计划里，我又准备了很多，从宫人、侍从到宾客。
可黎平章的出现，谁也没有想到；那两个洛府小少爷的出现，谁也没有想到。
是我准备得不够吗？如果我能多派些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我心中不断思索着，被一种茫然的感觉包裹。
这平生的意外让我也不知该如何做了，我恍然觉得自己被什么蒙着，永远也看不到真相。
今日所做全是徒劳，没有结果。这就是命运给我答案吗？
“起来吧。”
良久，我沉言回道。
“皇上可要再寻机会？”
我摇了摇头，“罢了。”
我不愿再过多打扰到那群人，也不愿在那女子身上试探什么了……
日近黄昏，墨方再次推开了房门，恭敬道：“皇上，清清姑娘已经睡醒，可要现在回宫？”
闻言，我正欲开口，可转眼便在墨方身后看见了那道身影。
她换了身衣裳，目光直直地看向我，似有所不满。
“罢了，去街上逛逛吧。”
她今日虽然出了宫，却受了场虚惊。想到此，我又改了口。
果然，在我说完的一刻，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敌意少了几分。
夜色渐起，灯火阑珊，街市人影晃动，热闹一片。
我默默走在街市中，那女子似乎并不想与我同行，只在身后跟着。
有墨方在后面，我自然不用担心什么。我被今日的事困扰着，也不愿过多留意那女子。
“这位公子，买枝花吧？”
街边小贩的招呼一语，让我回过神来。
我不需要花，不由看了那女子一眼，她正满眼好奇地看着另一处小摊，察觉到我的目光，这才走了上前漠然看了眼那些花，又看向了别处。
她并不想要我买花给她。
我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走开了。
没走几步，我便停了下来，见那女子又在另一处小摊前磨磨蹭蹭的，我不由看了她一眼。
这一次，那女子许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到我的身旁，与我同行。
我开始留意身旁的这道身影。
她踩着碎步，总能先我半步，似是表达着不满。
她未看我一眼，甚至未看向我这一边，她的目光全在身侧的小摊、人群、商铺上。
她戴着面纱，我并不知她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她此刻的拘束和沉寂。
我可想而知如若我此刻看了她一眼，她便会低落上几分。
“姑娘，要算命吗？”
突然，那女子被街边的一个小贩拦了下来。只见她身体一震，随即便后退了几步。
察觉到此，我不由看向了那个挂着“神机天算”招牌的算命先生，心生了几分不满。
投机取巧罢了。
“算命？不妨给我算算？”
那算命的看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慌，“公子乃人中龙凤，小的不敢。”
闻言，我倒生出了几分兴趣，不知他是真的看出来了我的身份，还是故作玄虚，“无妨，今日被一琐事困扰。先生就算算吧，价钱自会给你。”
那人看了我与那女子一眼，随即行了一礼，“小人技拙，算不出公子所言之事。不过这世间的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
【“为何收姑娘为徒？”
“这世间有些事是没有缘由的，正如姑娘夜闯祈延山也是没有缘由的。”】
我不由想起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心中一阵恍惚，只示意了墨方一眼，便继续走着。
行走之间，我看了那女子一眼。
她仍旧一副平常不想理会我的模样。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街头小贩的吆喝让我收起了思绪。
我看向那女子时，发现她正看着那处，片刻后又收起了目光，看向别处。
她想吃。
我心中生出了这份感觉，随即示意了墨方一眼。
当我看着那女子拿着那串糖葫芦想吃又有些顾虑的样子时，又有些不解。
不久，我便见她走到了我的跟前，皱着眉头伸手递给了我什么。
喜糖？她是如何得的喜糖？
心中疑惑，只见她有些不耐烦，一手伸直了些，一手晃了晃那串糖葫芦。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用这颗喜糖换那串糖葫芦，她并不想欠我什么。
伫立良久，我终是伸出了手。
果然，未等我拿，那女子便将喜糖放到我的手上，随即转身离去，偷偷吃着那串糖葫芦。
我看了眼手中的糖，这才想起那流水宴上就摆着很多喜糖。
我默默跟在那道身影之后。当我走上时，她已经偷着吃了一半。
灯火之中，我默默看着身旁的这道身影。
虽隔着面纱，我却察觉到了她的心情。
真是难得，她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