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沌之中,洛青辞做了一个长久的梦,里面俱是她朝思暮想的娘亲的身影。骗她喝药的,给她讲笑话的,陪她玩乐的……她已很久未梦到这些温馨的场景。
看着画面中娘亲和善的微笑,她努力地想要奔去,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可她眼前的景象一变再变,每一次都慢了一刻。
心急如焚之余,画面定格在她最不想忆起的那一天。
她记得那一天,天宇澄清,风和日丽。
她一早便跑去了娘亲的院子,想要求娘亲放她出去玩。
刚走到门外,她便听到房中的轻声谈话:
“夫人,马车已在侧门外备好。”
“好,漪儿和阿辞呢?”
“大小姐早已起来,正在梳洗。三小姐那边,还没动静。”
“叫漪儿不用过来送我了,让她今日把阿辞看住了。那丫头指不定什么时候过来,千万别让她发现我今日不在府中。”
“夫人这些年为了三小姐的病,真是用心良苦,连上庙烧香这种事都要瞒着。”
“阿辞不信这些,我瞒着她也是不想让她伤心。”
“夫人年轻时不也不信这些,这些年慢慢信了。今日正值上巳节,福音寺按例设坛祭祀,想必香火不绝。听闻这次慧远大师也被请到寺中传经布道,只盼夫人今日之行能够得偿所愿。”
“我此去一为烧香祈愿,二便是想着拜访一番那位声名远扬的慧远大师。若非昨日宫中派人好意告知,并给我慧远大师的拜帖,恐怕我就是去了,也难见上一面。”
“夫人诚心礼佛,三小姐日后定然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
“阿辞的病若能好,要我一辈子吃斋念佛都可以。走吧,时候不早了,莫要惊动府中人。”……
听到屋内动静传来,她立马折回了自己院子,心中却是不是滋味。
不一会儿,阿姐便笑盈盈地过来,“阿辞,阿姐想吃你做的烤鱼了,我们今日去钓鱼好不好?”
“阿姐,娘亲呢?我们去娘亲那边玩吧。”
“娘亲近日有些劳累,我们今日就不要去打扰娘亲了,改日阿姐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那好吧,阿姐,今日我不去抓鱼了,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明明她心中已经知晓答案,可她还是问了。在听到阿姐的回答后,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难过与愤懑。
就因为她的病,娘亲瞒着她做了不知多少,现在阿姐也跟着骗她。
她不想看着自己的亲人为她如此操心,但她更痛恨被疾病缠身的自己。
送走了阿姐之后,她便偷偷溜出了府。
逛街市,逛酒楼,她疯狂地玩,疯狂地想要发泄。
她想不通,明明自己可以拥有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却因为一场病,让所有人都活得小心翼翼,包括她自己。
等到天黑她玩累了,想着要回府之时,人群之中突然窜出一人身影,急声道:“不好了!主子,夫人出事了!”
娘亲出事了!
一脸倦意的她瞬时只觉耳边一震。
看着来人严肃的神色,她心中乱作一团,想都没想便在街上夺了匹马,直奔福音寺。
来人告诉她,娘亲在回府途中,马车意外失控,连人带马从山上摔下,当场遇难。
她听后只拼命地挥着马鞭,她不相信,早上自己还在偷听娘亲谈话,晚上人就没了。
可事实比她想象中来得要快,她还没赶到福音寺,便看见前方的路被很多官兵围着,四处一片灯火通明。
她一眼便发现了府中的几名侍卫,心中的那丝不安感猛然上升。
她慢慢走近,听到有人在叫她,给她让路,可她的注意力全在前方。
她不敢掀开那层白布,因为在她眼里只有死者才会如此,可不远处马车的残骸,地上的血迹都让她不忍直视。
她凝视了一会儿,还是颤颤巍巍地掀开了白布一角。
见露出一片青白色的衣衫,她突然手中一顿,不敢再动。
这正是娘亲出门时穿的衣裳。
一时,她只觉心中缺少了什么,不尽的悲伤充满着她的心,无以复加。
“马车为何会意外出事?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你们跟在娘亲身边是做什么的!”
她一把抓住了一个护卫,忧伤与愤懑交织,让她情绪异常激动。
“三小姐,天黑路滑,夫人的马车被山石所绊,不慎滚落山下,致使夫人意外身亡。属下护卫不力,自知有罪……”
她不信。
“天黑路滑?意外身亡?可有证据?”
“在场官兵已经查明,马车未被动过手脚,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夫人确实死于意外,还请三小姐节哀顺变。”
“不!不!这不是真的!”
她听后转身便跑了。她不相信,自己的娘亲就这样死于一场意外。
耳畔哄哄的一片,正准备骑上马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
这一次她听清了,是阿姐沙哑又乏力的声音,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骑着马跑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这一天,她失去了这世间最爱她的人。
他人纵然不会将此牵扯到她身上,可她心中知道,娘亲是为她祈福,才丧命的。
她说不上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痛的滋味,一边因为愧疚恨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免得再连累他人,一边又想好好活着,这是娘亲用命换来的。
无边的伤痛忧愁中,她漫无目的地跑着,意识一片混沌……
“小姐!小姐!”
许是听到呼喊,洛青辞勉强地睁开双眼,便见飞鹭焦急无措的样子,“飞鹭,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梦魇了,许是梦到了伤心事,嘴里一直叫着自己的娘亲。我担心小姐不敢出去找大夫,可小姐怎么都叫不醒。”
洛青辞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娘亲去世那一天的场景她历历在目,梦中自己心痛的感觉是那么清晰,只觉恍然如昨,挣脱不开。
自己出门以来很少做梦,这一次,慧远大师归来的消息倒是让她在病发之时忆起了那段不愿追忆的往事。
想到此,她急忙起身,“飞鹭,我睡几天了?”
“小姐昏睡了两天,现在是我们下山的第三天。小姐还是好生休息,我们明早回去也不迟。”
飞鹭看着洛青辞虚弱的面容,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这一次提前发作的病,比她以往所见的猛烈得多。
洛青辞看了眼窗外,“不用了,飞鹭,我们休整一番,天黑前上山。”
见洛青辞语气坚定,飞鹭欲言又止。
二人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往祈延山而去。
祈延城中,二人稍作休息,正在一茶摊处喝茶时,一衣衫褴褛的乞丐手拿破碗一瘸一拐地走来,然而他还未走近,便被茶摊小二踹了一脚。
“滚一边儿去!你们陈家的人再来这儿乞讨,我见一次打一次!”
小二向那人吐了口唾沫,厉声一语,那人连滚带爬、灰溜溜地跑了。
陈家?
洛青辞眸光一闪,抬眼看去,那人早已没了踪影,“小二,你刚才说他是陈家人,不知是哪个陈家?”
“还能是哪个陈家,就是那个昔日在祈延城中张扬无比的城中首富啊。不过现在嘛,已经啥也不是了。”
谈到此,小二来了兴致,话语间透露着几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