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箭法!”
当常公公说出这番赞叹话语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那人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不就是射中了一只鹿吗?
他一副自信满满的神色叫我瞬时掩去了心中的一丝惊讶。
当然,每次路过城镇时听百姓议论他们的国君如何英明神武时,他也会这般看着我。
“吃了几日的烤鱼了,正好,今日换个口味。”
不得不说,这头鹿突然闯入这片草地,还真是不幸。
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我默默坐到了一旁跟着烤火。
暖风轻拂,火光摇曳。
他伸手便接了侍卫送来的一块鹿肉,放在焰火上静静烤着。
他身上的那丝威仪之气全然收敛,面上的轻松随意任谁瞧了不会觉得是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少爷?
不过眼中深邃,又叫人有些看不清。
他的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呢?我心中好奇之余,面前便多出一物。
我这才闻到一股焦香,看着眼前焦黄的鹿肉,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随即,我便顺手拿起了一旁的小刀,快速地将那块鹿肉一分为二,并将大的那份递给了他。
这是一个婢女的自觉。
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似是未料到我的举动,还是伸手接了。
晚风中,我们二人默默吃着,谁也没开口。
“冰清,你又在想些什么呢?”
听到这番话语,我疑惑地抬起了头。诸多思绪断了线,叫我不知如何回答。
不久,他笑着站起了身,“我们今晚赶路吧,我想早些到那里了。你说好不好?冰清。”
我看出了他的意愿,只默默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如果我摇头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不过我着实厌倦了他每日为我所做的停留。
每日,马车行驶得很慢,通常只有半日行程,其余不是在游山玩水,就是在街市闲逛。
车外的风景我已然看腻,街市的繁华我已然见识。
他是一国之君,此行是为着什么人,怎可如此亵玩?
马车上,照旧是早晨与他下的一盘棋局。
看着他略有疑惑的眼神,我心虚地眯起了眼。
我发现只要我如此,那人总不会打扰我的。
风过无声,夜寂无眠。
许是白日睡得太多的缘故,大约半个时辰后,我便睁开了眼。
微光之下,那人未再看书,一手靠着,闭目养着神,似乎睡着了。
我已见了这人好几次睡觉的样子,他睡得安静,呼吸舒缓,似乎对我没有防备。
我看出了他神色的一丝疲惫,不忍闹出动静。
马蹄声中,我拉开了车帘,风声簌簌,夜色无边。微凉的风吹佛着,那人仍旧没有醒来。
我没有倦意,心中格外地沉静和美好。
此刻,在我对面安睡的,是我此生所喜之人。
四处漆黑,马车在黑色的树影中穿梭。
微风渐寒,我担忧扰了那人的美梦,正欲放下车帘之时,突然察觉到暗处的一道暗芒。
那不是树影,而是飞来的利箭!
慌乱之间,我失手摔碎了茶杯。
“有刺客!”
顷刻间,马车外传来高声一语,这突然的变故叫我莫名不安。
也就在那一刻,对面之人突然睁眼,坐到了我的身旁,“有我在,会没事的。”
车外喧嚣一片,隐隐有打斗的响动。
我亲眼看见一支利箭穿透了车窗,心中并无惧意。
外面是什么人呢?胆敢刺杀一国之君。
我的心中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而就在下一刻,那人突然将我抱起,破车而出,身下已是一片火光。
墨方快速带人围上前来,“皇上,您没事吧?对面不知何人,暗卫已经在与之交手了,很快就能解决。只是……还请皇上与姑娘先行撤离。”
忽然间,墨方的话被一支利箭拦住。这漫天的箭羽,着实叫人应接不暇。
“那好,墨方,你断后。”
那人神色凝重,似有怒色,不过片刻后便骑上了马,顺带着,将我拉了上来。
那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
他明明有留下的实力,因为我,他选择了离开。
来不及思索,他就已挥鞭而动,我看了眼身后护卫的人群,心中难安。
“小心!”
晃眼之间,察觉到暗处的一支利箭袭来。
未及细想,我便提起了他腰间长剑,下意识凌空一挥,将之斩成了两段。
他错愕地看了我一眼,面上一笑,“我就知道,小冰清是会武的。”
我被他这话搅弄得心绪不平,从他那灼灼眼神中,我分明看到了他的紧张之色。
未多久,我们便停了下来。
侍卫在侧,并没有危险;不远处的火光中,是一片打斗之声。
不远处,我默默看着。
从这人淡然的神色中,我就已知道了这场打斗的结果,而从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了滔天怒意。
他在生气。
“皇上,刺客已全被伏诛捉拿。据查,这是一群近年在此番地界为非作歹的马贼,不过三十余人。他们时常打劫掳掠过路之人,谋取钱财,因其行踪不定,又善伪装,迟迟未能平息。
“三日前我们在清风镇歇脚,采买了大量物品,应该就是那时被人盯上。属下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听到墨方的回禀,我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那些物品自然是他买给我的,也就是说,这场刺杀,是因着我的缘故。
他淡然开了口,“将人带上来。”
不久,便有几名面目狰狞的男子被束缚着手脚带上来。
他们直直跪在地上,哭嚎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还请公子恕罪,绕过小人一命!小的愿意献上所有钱财,一定改过从新,重新做人!”
他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向墨方挥了挥手。
我知道,他们是活不久了。刺杀一国之君,是不可饶恕的罪名。
“这是?”
他的目光又注意到了另一处,我亦是注意到了那跟着上前的一位柔弱的貌美女子。
墨方眼中一顿,随即看向了一旁的护卫。
那护卫回道:“这位姑娘几日前被这群马贼所虏,关押在山寨一角。方才得救,非说要来拜见恩公一面。”
他再次挥了挥手,转向了别处,“你自行安置吧。”
“公子留步,小女子姓柳,家中亲人尽失,此番承蒙公子仗义相救,让我免遭恶徒之手。
“公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只是小女子无处可去,还请公子收留,让我为奴为婢报答公子今日相救之恩……”
莺莺软语间,我隐隐觉察到了一道目光袭来。
那女子在看我?她看我做什么呢?
“墨方!”
紧接着,一道高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回过神来,只见那女子已被人带走。这夜正深,他怎么也该留那姑娘住一晚的。
我早就见识了他的杀伐果断。此刻,那突然的高声一语叫我定在原地。
是以,当他走到我的跟前,我仍旧无法移动一步。
我默默看着他,他也默默看着我。
一夜风波,一场无关紧要的打劫,一个无依求助的女子。
这是他的国,他有权处置他的子民。
有人在他的国土上作乱,他应该恼怒,剥夺他们生的权力;有人遭受磨难,孤苦无依,他应该心生恻隐,给予仁慈之心。
一时,我不知道自己该去思索什么。
他的权威,他的冷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都结束了。”
闻得这轻声一语,我向他恭敬一礼,便欲离去。
“冰清,朕以一国之君的名义向你保证,今日这般的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擦身而过间,他就站在我的面前,那丝怒意似乎已经散去,神色之真诚严肃,叫我一时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