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楚清漪直接吼了出来，瞪着北陌绝的眼睛充满血丝，腥红得像灌满了窗外的夕阳。

　　她憎恨，厌恶，愤怒，却也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和愧疚。

　　“楚清漪。”

　　楚清漪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略带讽刺地看着他。

　　北陌绝眼神复杂，“既然你将楚家暗卫给了罂粟，那你应该很清楚，罂粟不能死。

　　不只你自己是千机子的徒弟，楼忆也是，白衣有自己要走的路，楼忆也有。

　　从你将白衣这个身份昭告天下，你就该清楚身不由己四个字。

　　楚清漪，放过自己，好吗？”

　　放过自己，好吗？

　　楚清漪悲伤地笑了，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只是每次想到，都像无数条致命的虫子钻进身体，她却被绑住了手脚。

　　越挣扎越疼，越挣扎越窒息。

　　楚清漪目光无神，好像接受了现实，“北陌绝，你为什么会和谢容沉合作。

　　别骗我，我真的不想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再失去一个人了。”

　　北陌绝犹豫，可看着她的样子，于心不忍。

　　他低头，对她的答案希冀着，“楚清漪，你信我吗？”

　　楚清漪依旧面如死水，却也诚恳，“爹爹让我信你。”

　　得到答案，北陌绝略带失落地笑了笑。

　　他们之间的信任却来自外人。

　　楚辞让他信楚清漪，北陌绝便信。

　　楚辞让楚清漪信北陌绝，她便信。

　　最后，都快忘了，她是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

　　也快忘了，他是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的夫君。

　　可是，在楚清漪面前，他自称“我”，楚清漪也会恼怒的叫他“北陌绝”。

　　不夫不妻，不君不臣。

　　何其可笑。

　　北陌绝：“见过夜酒儿吗？”

　　“见过。”

　　北陌绝笑了一下，竟然背对着她，不顾礼仪的坐在了地上。

　　北陌绝的神情陷入回忆，好像他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的，“她是我的妹妹，叫北韵。

　　我的母妃身份并不是很尊贵。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生来就有荣华富贵的皇子。

　　后宫是什么地方？算计和阴谋不比朝堂少。

　　母妃无势，我也不会被优待，那个时候，我只会想一个问题，明天，我会活过来吗？

　　也幸好，我每天都能见到太阳，也能看到夕阳。

　　说实话，挺累的。

　　我也以为，我会死在某一个妃子的阴谋里，可是我错了，我是不被放在眼里的那一个。

　　有一年，狩猎场，怀有的身孕的母亲和贵妃同时临盆。

　　可是，父皇把产婆和太医都叫到了贵妃那里。

　　母亲差点死掉。

　　我去求了你的父亲，楚辞。

　　是他重新找来了产婆，母亲不愿韵儿和我一样受苦，或者成为和亲的牺牲品。

　　她求楚辞将韵儿送走，收买产婆说生了死婴，可她自己，永远的离开了。

　　后来，我求楚辞，拜他为师，让他教我，不管什么都可以。

　　如你所见，最后的帝王是我。”

　　北陌绝自嘲一笑，“可是，父皇在世时，荒淫无道，朝堂满是奸佞，我根本做不了什么。

　　我也曾无能为力过，尤其是看着老师布局，以他自己为饵的时候。

　　一道道对忠臣的思徒令，每一次将印章扣上去，我都想砍掉自己的右手。

　　这些都是我最想放弃的时刻，我恶劣地想，这北国亡了便亡了，凭什么要让我失去。

　　可也是这些人，让我走到了现在，如果放弃，他们的命就白丢了。”

　　北陌绝轻笑一声，走到现在，他累极了。

　　“罂粟突然离开生死街，我就知道，又有了新的威胁。

　　谢容沉行事狠辣，不受拘束，不知正邪，我不知道怎么来应付他。

　　直到他成为容王府的小王爷，知道了关于思徒令的事。

　　他自己来找我了，是合作。

　　那时，看不透他，也不信他。

　　因为他竟然想清君侧，正朝纲，杀路馀风。”

　　楚清漪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眉头轻蹙，“他的条件是什么？”

　　北陌绝眼神片刻躲闪，“……你。”

　　楚清漪笑了，报复吗？

　　她抬眸，“我不觉得我有那么重要，北陌绝，你为何信他？”

　　“他将自己的所有势力都让我看到，思隐阁、生死街……还有韵儿的玉佩。

　　其实最后决定和他合作是因为老师的一句话，他说：

　　谢容沉心中无江山，可用。”

　　一直被蒙在鼓里，楚清漪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之后的事情，她明白了。

　　“你装作一个任人摆布的皇上，被激怒就跑去了北境，

　　好像是任着性子给希谢容沉摄政王之位让他掌兵，实则是让路馀风看低你，忌惮谢容沉，不敢轻易离京。

　　同时，去北境的你们想找出叛徒，并以楚家军为饵，垂钓兰桀谷。

　　一箭三雕。”

　　对于楚清漪的聪慧，北陌绝早有耳闻，知道他是白衣，又很快释然。

　　“可我们还是错了。”

　　楚清漪看向窗外，眼神也变得空洞，“是啊，错了。

　　你们没想到，军中内奸竟然是沈暗。

　　让阿姐被陷害的也是沈暗。

　　楚家军全军覆没，阿姐为报仇身陷火海。”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外面的夕阳落下，大地回归黑暗。

　　楚清漪看着星星闪烁，亮亮的，好像是亲人在说话。

　　会是他们在看吗？

　　北陌绝起身，看向还在坐着的楚清漪，这一次，他不是在看自己的皇后，“白衣，帮我们解棋吧！”

　　“好。”

　　她这般毫不犹豫让北陌绝愣了一下，可是细想，她又有什么选择呢？

　　“……多谢。”

　　楚清漪依旧没有转头，声音带着疏离，“不用了。”

　　北陌绝知道，眼前的人不会恨他，但也绝对不会爱他。

　　只是，无法改变的是，楚清漪会是他的皇后。

　　北陌绝转身，离开了属于她的栖息之所。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楚清漪和白衣，都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救下要北满门抄斩的楚家和逼他查鬼面。

　　楚清漪抬手将窗子关上，人却站着迟迟没有动作。

　　好像每一个人都陷在泥潭里，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压得喘不过气来。

　　都曾孤注一掷地往前闯，逼到绝境，马上要放弃，可是看身后已经埋下的尸骨，连放弃都成了奢望。

　　最后，他们都在用全力拼一个盛世。

　　她楚清漪是这样，北陌绝是，谢容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