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垂眸:“没有,只是想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本来就要救我父亲!”
“不想让忠臣没有好下场罢了。
还有呢,还有什么,你还应该跟我说什么?”
你的伤好了吗,伤的时候有没有很疼?
还有好多话,可这些话说出来,他们之间将藕断丝连。
阿黛压下酸涩,费劲心血演绎着不在乎、演绎着凉薄:“没有了!”
夜殇低声一笑,不似从前那般缱绻着调侃,这一次,是自嘲。
他向来熟悉黑夜,今天却格外期待白天。
那样,他是否能就能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神情中到底含了几分真几分假?
夜殇语气轻轻的,维持着二人之间残存的和谐,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颤,将仅剩的自尊都抛开。
他说:“这样啊!
那我呢,算什么?
非要我开口问,是吗。好,我问,可楚阿黛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答案?”
阿黛:“对不起!”
夜殇笑了,他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真是可笑啊!
名满江湖的大公子,骄傲、清冷、淡漠,如今竟因为情情爱爱的事情上赶着来问人家!
传出去,真是要成为笑柄。
他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那今日为何来?”
“拿走玉佩。”
“我若不给呢?”
“我必须要拿走。”
“这是想和我动手了?”
阿黛沉默,不想动手,但玉佩必须拿走!
看吧,即使这般情况下,阿黛的想法依旧如此固执。
夜殇看着她不变的表情,她在用沉默来告诉他,就是他想的答案。
夜殇啊夜殇,你当真可笑!
“楚阿黛,别再让我问你了。
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我们之间算什么,我将玉佩给你,如何?”
他拿出玉佩,抬手晃了晃。
阿黛这次没再犹豫,看着他的眼中一片清明:“棋子,是棋子。”
夜殇的手僵在空中。
良久,他才放下,:“从何时开始?”
从开始,她的态度就告诉夜殇,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要化作虚影。
原以为,只要她避而不谈,以夜殇的性子,必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
这样,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纱帐阻挡。
可是,夜殇问了。
避不下去的时候,阿黛惯会挥刀斩乱麻,且每一刀都又快又狠。
她可以将有利条件都化为自己的利刃,刀刀致命。
“棋子为何要说从何时开始?
夜殇,你是思隐阁阁主,难道猜不出来吗?自然是每一次了。
第一次,我让酿儿打听到你会出现在那里,所以,我穿着一身红衣出现。
你是大名鼎鼎的思隐阁阁主啊!你扔给我的斗篷,自然也给了我找你的理由。
或许中间有过意外,可是,那都给了我接近你的借口!
配合你救宗白,再到路家山庄,救酒儿……
你看,最后你知道我是白衣,帮我了不是吗?”
看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夜殇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一拳打到身旁凉亭的柱子上。
瞬间,柱子裂开,鲜血顺着夜殇的手流了下来,刺了阿黛满目腥红。
阿黛眼神中的淡漠出现裂痕,暴露出担忧,心中慌得要跳出来。
她下意识要抬腿去看他,可还是被理智战胜。
她双睫轻颤,扯回了那思绪,可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她将自己的心沉到最底端,因为前面的可以不是事实,但后面的是。
她轻轻启唇:“还有,得知父亲出事,得知你出征,我第一反应是去见你。
我在和你赌。
赌你会活着回来。
楚家军对爹爹忠心耿耿,不会接受一位新将军。
我怕他们会害你,所以给了你楚家的玉佩。
这样,我救你一命,你回来,就可以帮我救爹爹。
所言非虚,夜将军你应该能有察觉。”
她抬头看向他。
察觉,怎么会没有察觉?
穆期态度大转,原来根源在这里!
夜殇讽刺一笑:“楚姑娘你真是好本事,手都伸到边塞了。
就是不知道,让我活着回来,楚姑娘你究竟有没有半分是单纯的想让我活着?”
阿黛那般坚定:“自然。”
可夜殇不信了:“不应该吧,每一步都是棋子的话,你应该怕我夺楚辞的军权,不是吗?
这般附着真心,掌棋人你不合格啊!”
阿黛语气略沉:“夜殇!”
“楚清漪,进宫呢,是一开始就要进还是你为了救楚家……”
阿黛打断了他,她转身,背对着夜殇,从背后看起来那样自在,像分析一件案情一般。
“一开始,是一开始就要进的。
三年前我及笄,原本是要进宫的。
可是先帝驾崩,国殇三年。
事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走了你这步棋。
可当我发现是因为阿姐时,我才知道,我能救。”
夜殇会是怎样的反应,阿黛不知道。
她背对着他,等啊等,想,他要怎样都好?
可是夜殇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的背影。
他怎么会觉得今夜穿蓝衣的楚清漪温柔呢!
她明明比谁都狠。
四月的天,雨要下不下,闷的夜殇要疯掉。
可他心里有一阵怒火在与之对抗,最后竟让夜殇平静了下来。
他重新抬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入宫,你可有半分不愿?”
夜殇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希冀了。
可阿黛转过来看着他摇摇头,那般坚定的对他强调:“没有。
夜殇,没有。
我一定要入宫,不是爱谁,而是只要权利。因此,谁都不能拦我。”
夜殇笑了,是释然。
他什么都没再问,难道要自取其辱吗?
信守承诺,他将玉佩放在了凉亭的石桌上。
最后,转身。
朝着与她不同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
来时每一步都是希冀;走时,每一脚都是深渊。
“你我之间,阳关道独木桥,再不相干。”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声音,阿黛的泪水滚落,像一颗晶莹的珍珠,从眼角到脸颊。
最后,和尘埃混为一体,没了声响。
这般平静的分离,好像很是像夜殇。
即使知道自己是棋子,他也不会歇斯底里的呐喊。
可就是放得太轻了,才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