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瑾容手中的簪子也渐渐放了下来。
这样一个怀抱,是曾经的自己多么奢望的,但到如今,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她只能够忍耐。
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翌日瑾容醒来之时,宋衡已经离开了屋子。屋内空荡荡地,连带着他身上的气息也全然不见,应当是早就走了。
因为宋衡特地下旨,说是瑾容最近身子不适,所以免了给皇后的请安。这在宫里人看来,已是盛宠之极,后宫里许多小妃子这几日里来来往往于竹韵苑,都想着巴结讨好这位新宠的贵妃。
瑾容对这些事已然全无兴趣,也懒得与她们应酬,于是便称病一概不见。
这日里又有一位妃子求见,瑾容便照常让宫女打发了去,可谁想那小宫女回来后,隔着屋门传话道:“贵妃娘娘,那位娘娘身旁的嬷嬷说,池中有莲,色艳如血,想来贵妃娘娘应当有兴趣一同观赏。”
瑾容正在写着些什么,听闻此言,手中一顿,那笔尖便晕染在了纸上,荡漾开来,像是心中那个污点,无法抹去。
她不知道对方知晓这件事多少,但既然那人如此说,想必也是早有对策。
瑾容将桌上的书信收拾好,拿起刚刚写好的一张,小心翼翼地抚平整,卷起来。待走到窗边,恰巧一只飞鸽驻足,毛色如雪,双眸灵动。
“让她进来。”
瑾容整理好衣衫,端正地坐在榻上。那小妃子从屋门走进,胆战心惊地上前来行礼。
她看出了那小妃子的局促,看起来也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在这宫里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看起来便不是那件事背后的人。
瑾容又瞧向小妃子一旁的嬷嬷,她面上蒙着纱,叫人看不清面容,手里端着一个盒子。
“贵妃娘娘安,臣妾是赵美人,听闻娘娘身体不适,臣妾从家里来时带了根人参,想来能给娘娘补补身子。”赵美人说完,那位嬷嬷便端着那盒子上前来。
全是些面上的功夫,瑾容便只是微微笑笑,挥手让身旁的小宫女接了带下去。
等到那小宫女出了屋子,瑾容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全然没有让赵美人坐下的意思,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冷冷的气息,说道:“赵美人好大的胆子!”
那赵美人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连忙跪了下来,瑟缩着问道:“娘娘,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娘娘饶恕!”
“你究竟是谁?”瑾容将那茶杯放下,不急不慢地问道,但却不是向赵美人,而是问向身旁蒙着面的嬷嬷。
这场面已经十分显然,赵美人因为害怕已经跪了下来,但身旁的嬷嬷却全然不动,身姿已然优雅着,一举一动都明摆着告诉瑾容,这位嬷嬷也是宫里的人,而且还是身份十分尊贵的人。
那位嬷嬷轻笑一声,便摘下了那面纱。面纱下的面容,保养地极好,连带着那浑身的气质,虽然穿着嬷嬷的衣衫都遮挡不住,正是先帝的颐妃。
“好久不见了,苏姑娘。”
苏瑾容愣了片刻,倒是没有料到会是她,自己与她素来并无交集,她又怎知当年之事?
苏姑娘这个称呼,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颐妃娘娘,好久不见,依我所知,颐妃娘娘并无子嗣,应当早就随先帝去了,为何如今竟出现在这里,还随便找了一个小宫女当挡箭牌?赵美人,我可没听说过宫里还有一位赵美人。”瑾容从容不迫地说道,带着些许打探的意味。
“没想到苏姑娘刚回宫不久,便对宫中之事极为了解,不愧是当年在宫中埋下那么多暗线的人。”
颐妃刚说完,下一刻便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向苏瑾容刺去。
瑾容完全没有料到这般局面,等到自己回过神来,那匕首已经没入自己腹中,一阵巨痛传来,她感受到身体中有血液在向外涌着。
“赵美人”已经被吓地晕了过去,颐妃靠在瑾容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年你亲手杀的那个莲姨娘,是我最亲爱的妹妹,既然之前你回宫之时没有被刺客杀死,那你就现在给她赔命吧!”
之后还说了什么,瑾容完全听不清楚了。原来自己从寺中回宫之时,刺客便是颐妃安排的。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被莲姨娘的事困扰,如今也算是一命还一命,两不相欠了。
她又想到了祁隽,当时如果没有他为自己挡了一箭,或许自己早就死在回宫的路上了。现在想来,她这一辈子遇到过无数坎坷的事情,唯一幸运的事,便是遇到了祁隽。
那是她的救赎,她生命中的光。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剧地下坠,坠落到无尽的深渊中。她挣扎着想要逃出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束耀眼的光芒,那是祁隽的背影,却渐行渐远,她只能磕磕绊绊地追着他,一直追,一直追......
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苏瑾容朦朦胧睁开了眼睛,恍惚间瞧见一个身影在自己身旁,她不由得唤出了“阿隽”。
待到视线清晰,却只见那人面色冷得如同寒冬里的地窖般,此刻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让她有些生疼。
“阿容,你醒啦”宋衡虽然轻描淡写地说着,但那眸子里的目光却清清楚楚却只散发着凉意。
知晓自己失了言,瑾容连忙要转过身去不去敲他,但宋衡却硬生生用手掰过她的下巴,凑近了说道:“如今怎么还想着那个人呀,原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与朕装模作样,可真是让朕感到心寒呐!”
瑾容强撑着打掉了他的手,伤口处还依稀作痛,但她还是勉强打起自己的精神,坚定地朝宋衡说道:“这个宫里让我作呕,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愿意待在你的身边,痴心妄想!”
许是被说到了痛处,宋衡竟然一个巴掌扇在瑾容的脸上,原本苍白的面容上那鲜红的印记甚是清晰。
“宋衡,你真是个疯子。”瑾容并没有理会嘴角微微渗出的血迹,她的目光中带着恨意。
“哦,是么?阿容,都怪你不乖,如果你乖乖的,或许太后就不会死,祁隽也不会死!”宋衡竟然笑出了声来,此刻他的面容阴森森地,越发像地狱里的阎罗一般。
听到祁隽,瑾容再也无法抑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揪过宋衡的衣领,盯着那双已经毫无人性的眸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宋衡,你休想骗我!不准你动他一分一毫!”
出乎意料的是,宋衡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凑近她的唇边,瑾容下意识觉得恶心想要躲开,宋衡却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说道:“阿容,朕以为你没有那么天真呢,你以为朕还会留着那个人么?就在我们大婚那日里,朕已经将暗地里杀了他。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朕!”
瑾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抽离,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突然心口一疼,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宋衡却是突然慌了神,连忙叫来了太医。
屋里人来人往,瑾容却感觉自己已经毫无意识。
她不知道宋衡所言是否为真,但那种恐惧感却无法让她忽略。她害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害怕祁隽会有什么不测。
再度醒来之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都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有或有或无的一点意识在支撑着自己。
屋子里却挤满了人,吵吵闹闹地好像在辩论着什么,可那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湘乐却突然来到她的床边,一把拉过她的手,声音中带着哭腔,那精致的面容此刻也变得狰狞起来:“苏瑾容,求求你,求求你饶恕我留我一条活路好不好!”
瑾容顿了许久,这才辨认出这曾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湘乐公主,竟然再度回宫了么?
宋衡缓缓走到湘乐身旁,却一脚将她踢开,轻轻拉起瑾容的手说道:“阿容,别让她脏了你的手,她这般邪恶之人,早就不应该留存在这世上了。
她所作所为朕都已经知道了,当年她把你骗到赵之遇那里,如今又勾结那个贱婢来刺杀你,朕今天就帮你报这个仇,好不好?”
颐妃在一旁已经被几个太监控制住,却疯疯癫癫地放声大笑道:“贱婢?呸!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掐死你!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南熙要亡啊!南熙要亡啊!”
沈姝妍站在颐妃旁边,竟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说道:“你这贱婢,事到如今还口出狂言!”
颐妃的嘴角渗出血迹来,转而将矛头对准沈姝妍,骂骂咧咧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可惜这个贼皇帝只疼爱那个贱人,哪怕你费尽心机又有什么用呢?当年湘乐失了清白,还不是你一手策划的,真是好手段啊!”
沈姝妍没承想她竟然知道那件事,面色慌张了起来,连忙吩咐身旁的太监道:“快!快将她的嘴堵起来!”
刚说罢,她突然害怕地转头望向湘乐,此刻湘乐面上满是吃惊,连忙爬起来过去扇了沈姝妍一巴掌,说道:“竟然是你!当年竟然是你害我!枉我这么多年来,都以为是苏瑾容那个贱人,原来竟然是你,还假惺惺地在我身边帮我出谋划策,沈姝妍你不得好死!”
沈姝妍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疯疯癫癫地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是她干的,是她栽赃陷害我!”
湘乐和沈姝妍扭打起来,一旁的侍卫也不知该如何拉架,此刻宋衡突然大喊一声:“都闹够了没有!”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瑾容终于感觉到了片刻的宁静。这纷纷扰扰的世间,她已经不想去理会究竟是谁做的这一切,这些都全然不重要了。
宋衡又继续说道:“传朕旨意,皇后突发恶疾,太医也无力回天,特废除皇后之位,立容贵妃为新后!”
沈姝妍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她连忙跪倒在宋衡身前,拽着他的衣角哭诉道:“宋衡,你不能这么对我!是我爹帮你坐上的这皇位,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宋衡,你不能这么对我!”
宋衡却一脚将她踢开,沈姝妍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身下竟然流出了血迹,她颤抖着摸向那血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宋衡也没有料到沈姝妍竟然怀了孩子,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传唤太医,但转而一想,这是沈家的孩子,绝不能留,一旦这个孩子生下来,必定后患无穷。
屋内哭声喊声吵作一团,屋外却匆匆进来一个小太监,尖声传唤道:“陛下不好了,陛下!五皇子和北乾国带兵杀进来了,此刻已经快要攻破宫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