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屏息,双目中的犀利剑芒聚焦到一处,身体重心缓缓下移以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手中的剑随我征战至今,战痕累累,刻印着我的功勋,即使是这样,如今剑身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在我的对面,是与我不眠不休缠斗至今的最强劲敌,我们彼此间战斗不下百次,而我无一胜绩,只堪堪留下百次慌不择路逃跑的狼狈背影。
耻辱,深刻我心的耻辱。明明能够轻而易举杀死我,却要用千百种方法取乐凌辱;明明能够一跃追上逃跑的我,却如怜悯般目送我,待我刻苦训练,学成归来复仇之时,再一次随手打败我,开始惨无人道的虐待。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肆意妄为了!耻辱深刻我心,只会化作使跌倒后的我再起的力量。千百次凌辱的背后,是千百次交锋,是千百次锤炼。熟悉的敌人啊,现在的你在我的眼前,尽是破绽!
我的脸上的肌肉时而纠结,时而狰狞,时而舒展,终于忍不住大笑开来:“嗯呵呵哈哈哈——给我退场吧混蛋!”
我的内心戏可谓精彩纷呈,但对面的它始终不为所动,不如说,每一次它皆是如此。单纯享受战斗,享受施虐的过程,不会因挫败信心满满的主角而感到得意,也不会为主角翻身复仇而感到愤恨。正因如此,它每一次出手的时间、角度、力度,不掺杂任何多余情感,从理性出发,达到最好效果。
该说这样的敌人最可怕么,不愧是我遇到过的最强之敌啊……我很快沉默下来一语不发,在内心如是想。那么,我也要全力以赴上了!
一步,再一步,先是缓缓靠近,再逐渐加速,最后持剑奔跑。一切景物从我眼中两侧由清晰变得模糊,唯一不变的,是画面中心的它。
挥剑!它的身躯一刀两断,也仅仅是一时分开而已,随后如流性磁铁般迅速黏合,速度之快,以至于我还来不及抽出在它体内的剑。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如此多次交手,我难道只会原地踏步?
在第三次战斗,我第一次被这招数缠住,战斗告以失败;而在第三十一次,我看出了它这一招的弱点所在,受击身体部位不同,我挥剑速度不同,黏合次数的多少等等,都会影响这一招的效果。
于是我的手就依照无数练习后才留下来的下反应,偏离一个小小的角度,而那个部位,正好能让这个速度下的剑顺利划出。
飒!一切如我所料,嘴角不由上扬。我顿了一下,用双耳判断声音传入先后和响度的细微差别,从而得出它的行动方向。
下一刻,我的腰身随剑一同转过一个角度,因为在第四十七次、第五十一次、第七十七次等场次的战斗中,挥剑背对它后,它习惯在这里回头直刺。但在第八十九次,第九十九次,第一百二十三次中,直刺方向因我的习惯闪避而发生改变。
也正是如此,我才停下一刻判断它的行动可能,最后结果仍旧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如鱼般游过这一刺,一记勾拳!
在上一次战斗中才被我发现的终极弱点——一颗晶石随之碎裂,散落一地,它的身躯缓缓倒下,化作一摊蓝色烂泥。
我拄剑沉默良久,不是血腥冷漠,无话可说,而是百感交集,无话不想说……陪伴我生命至今的敌人啊,虽然大仇得报,我为什么还有一丝难过呢。
“爸爸,爸爸!为什么那个大哥哥对着一摊史莱姆哭啊?”
“或许它对史莱姆爱的深沉,却不得不亲手葬送它而感到自责吧。”
我的宿敌,史莱姆么,原来这就是我流泪的原因呢。“嗯呵呵哈哈哈,宿敌!史莱姆!宿敌!史莱姆!”
“爸爸,爸爸!那个大哥哥心理没问题吧,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帮他?”
“兼负敌友的复杂关系,实在是令人扼腕。这已经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所能涉及的故事了,还是默默祝福他们吧。”
虽说是宿敌,不过是三个多月前我初次降临这这陌生世界时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史莱姆虽然有一定攻击性,但毕竟战斗能力不强,所谓攻击,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撞击,伸出触手直击,包住敌人使之做出羞耻姿势等动作。鉴于史莱姆基本上属于流体,以上攻击伤害基本忽略不记。
但是!区区史莱姆,区区史莱姆啊!为什么我的转生和爽文男主一点也不搭边啊?(什么?不一定是爽文啊,那没事了。)
在转生前,我仍在享受美好的校园生活,三五好友,憧憬之人,父母健在,遗憾的是没有标配妹妹。但在这里,虽然有更蔚蓝的苍穹,有更璀璨的星群,有更怡人的清风……但种种迹象也说明,人类对这个世界的探索,适应和改造远不及我所处的现代社会。
一处峭壁峰顶之上,我曾目睹人类军队与怪兽魔物的血战,人类战士身披银甲,持制式长剑,手盾上环绕着精密玄奇的纹路;战马还没有奔驰,就已凛然生威;魔法师的长袍素净洁白,材质看起来就十分不凡。
我想,这一定是一支出身强国,训练有素的白龙之师。人类在这个世界有如此工艺水平,战斗方面想必也不用多言。
我还是想得太美好了,第一波兽潮,魔法师范围魔法的华丽爆炸,弓箭手的满天箭雨,使他们溃不成军;第二波兽潮,魔法师还没来得及准备完全,爆炸零零星星分布开来,没能达到足够效果,盾兵步兵一齐进军,才消灭殆尽。第二波方才止息,第三波,第四波接踵而至,没有给人类喘息的时间。
密密麻麻的黑潮,势不可挡地覆盖了我眼中的整片平原。不时有魔兽从我面前的天空飞掠而过,我知道它们注意到了我,这般弱小孤立的我,也因此,仅仅是注意而已,然后忽视而过。这是真正的耻辱,对我的,对人类的蔑视。
尽管如此,仍有银光从黑潮中折射而出,那不是身先士卒,战死沙场的战士,而是魔力耗尽,弹尽粮绝的法师,弓箭手这些远程兵种。
他们有人还没能举起沉重的铁剑,就身首异处;有人举了起来,笨拙地挥舞着,也被包围残杀;有人预先练习过,挥剑徐徐生风,终究寡不敌众,被抓住机会偷袭。
兽潮散去,只剩满目疮痍,再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血漫原野,来不及渗入地下,原本的翠绿变成了妖艳的铁红色,我颤抖地伸手触碰,不知是否是错觉,上面仍留有余温。
我拿起一柄剑,锃亮如新,似乎还没来得及挥舞。我想起还跟在后面的史莱姆,于是握紧了它,坚定地回头,开始了与它的第三次战斗。
想到这里,眼前景物从那片血泊闪回到脚下的史莱姆,我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三个月,只是rbr /g里最弱的史莱姆,别说拯救世界,就连活下去都要费尽全力。
我回头远望那片森林,苍苍郁郁不见尽头,和天空一道形成了一条横无际涯的分界线。直到今天我才从里面走出来,而刚刚那对父子是除那天的的军队外,遇到的第一对活人。
森林里的残肢断臂不比兽潮那天,却也不在少数。危险至此,三个月来只有一只史莱姆对我穷追不舍,而没有见到其他的敌人,这事让我越深入想,也越感疑惑。
“无论如何。”我抛去这些繁杂的念头,着眼于眼前醉人的的黄昏,“还是先想最重要的事吧——今天该不会也吃不到肉吧?”
拔了三个月的野菜的我想到这里不禁又泪水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