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我身，手足健全。今见我在，骨肉涅亡。昔有我魂，灵台高筑。今见我在，徒留恶妄……”
白枫倏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汗毛乍起。
朦胧的月光倾洒而下，无数黑雾聚拢成团，如同沉默的幽魂在周围飘荡。
就连他也是双脚悬空、身体轻盈地飘浮在这些渗人的黑雾中央。
“一念天启，明光破暗……”
一团黑雾慢悠悠地从他眼前飘过，若有若无的祈祷声也随之响起。
白枫心中惊骇万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弯，如同落叶一般在浓重的黑雾里穿梭。
许久后，他的双脚踏上暗红色的泥土，来到一座寂静的宫殿前。
说是宫殿，还不如说是废墟——大门和石像尽数倒塌，失去色彩的瓦片和砖块堆在一起，凸显出它的破败。
“生死有道，命里无常……”
一只黑猫跳上宫殿的围墙，纯白的竖瞳紧紧盯着白枫，令他惊恐更甚。
他看到黑猫的胡须抖了抖，张嘴露出尖锐的獠牙，“有客人来了。”
会说话的妖兽！
巨大的恐惧反射到身体，白枫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却像是触碰到什么机关，周围的黑雾瞬间躁动起来。
“今见我身，断手断足……”
“尊贵的黎神啊……”
数不清的黑影将白枫包围，接连响起的低语竟然开始有了起伏的情感，如同真实活着的生命一般，向他倾诉难以承受的痛楚。
“远方的客人，你也想成为主人的祭品吗？”
黑猫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丰满妖娆的女子站在他身前，松松垮垮的黑色纱布披在她的肩上，露出一角彼岸花的刺绣。
若是忽略她那双纯白无光的眼睛，这倒是个妩媚柔美的女人。
白枫不敢说话，也说不出话。
他的灵力像是被无形的手禁锢在身体里，只能任由女人的靠近。
黑影一闪，冰冷的触感爬上后背，蔓延到脆弱的脖子。
“不说话，那就杀了你……”
纤细的手指从喉结往下，抚摸到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心跳。
“裴修。”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要走了吗？”身后的女人放开对白枫的钳制，又幻化成矫健的黑猫，从他的肩膀踏过，跃上残破的围墙。
白枫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么，下次再见咯……”
“裴师弟。”胡毅昌用手在白枫眼前晃了又晃，“睡傻了？”
白枫睁眼发愣好一会才缓过来，“师兄？”
“你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做噩梦了。”白枫摸到脸上伤口的布条，再看了一眼周围，竟是他的屋子，“我们回到宗门了？”
“都回到宗门两天了。那天护送空间石回来，还没上青竹峰，你突然倒头就晕。长老说你应该是灵力透支，导致旧伤复发，却没想到你这一睡就是两天。”
白枫没有答话，心中一片乱糟糟。
“我今天要去做任务，下山的时候就顺道来看你。”胡毅昌倒了杯茶水，端过来给他，“至于脸上的伤，杜师姐已经帮你上药包扎了，师弟可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多谢师兄，我没什么问题。”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胡毅昌看他精气神还不错的样子，便放心地离开。
他走之后，白枫立即拿了干净道服前往浴房。
借着浴桶里洗澡水的倒映，他慢慢揭开脸上的纱布。
原本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表面上还留着一条半指长的肉色凹痕，看着有些怪异。
愈合的是他自己的脸，而人皮面具已经被划开，他必须想办法修复。
简单收拾之后，白枫来到青阳峰找人，然而，付常元的院子是空的。
“师弟，找付长老还是毕长老？”一位热心的师兄在不远处问。
“我找付长老。”白枫回答。
“那你过两天再来，付长老去百灵山谷做任务了。”
“多谢师兄答疑。”白枫无奈原路返回。
这两天时间，他查了一些典籍，并没有找到关于修复人脸面具的内容，而付常元依旧没有回来。
白枫只得谎称自己不小心用错草药，导致脸上的伤口迟迟不愈，挡下范仁俊等人疑惑的眼神。
可是修炼不能停，他斟酌之下，接了一个清理灵兽的多人任务。
“弟子裴修见过各位师兄。”
马车车厢里，白枫抱拳向另外三人行礼。
“青竹峰的？”孔骏问。
“在下正是。”
“原来是你。”孔骏面露惊喜，“我也是青竹的，听说四天前物资遭劫，有位师弟身手不凡，先后救下胡师弟和杜师姐，没想到就是你。”
白枫连忙摆手解释，“我不过尽了绵薄之力，谈不上解救之说。”
“还有这事？”身旁的廖天青反问。
他是青玉峰的弟子，几天前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出青竹峰之外。
马车颠簸地前进，车上四人都对彼此有了大概的了解。
孔骏，青竹峰的弟子之一，灵师九阶。
廖天青，青玉峰的弟子之一，灵师八阶。
马怀荣，来自青柏峰，也是灵师九阶。
白枫解释了一遍灵觉缺失和脸上的伤，这三人的目光终于从半信半疑变换为同情。
“此次任务的目的地在青木国与千幻国的交界处，我们需多加小心。”马怀荣给大家提了个醒，“据我了解到，长老从黎神教那里获得线索，几次物资被截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是千幻宗。”
“黎神教如何探查到？”
“应当是有神官去了交战的地方。”廖天青的语气里透露出含蓄的钦佩，“黎神教的命运灵术神秘莫测，说不定真能从现场的蛛丝马迹追寻到真凶。”
白枫没有接话，心中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如今一月之期未到，若是千幻宗有点脑子，绝不会在这时候四处挑衅金狮门的底线。
然而，黎神教却向金狮门透露线索指向千幻宗，明摆着是把杜江海他们当傻子。
又或者说，黎神教根本没有帮忙的打算，它只是在向金狮门发出一个讯息——他们也要掺和这件事。
“感觉西海岸不平静了。”马怀荣担忧地说。
黎神教的势力范围遍布七虹神黎，至于神谕海和东西海岸，不过是山高皇帝远而造成多足鼎力的假象。
每个势力的掌权者都知道黎神教想要肃清这些偏远地方的秩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四位仙师，莫家村到了。”马车车夫拉住了缰绳。
“多谢。”
四人径直沿着黄土路的轨迹往前走，没过多久便碰到几个在村口爬树的小屁孩，“你们是谁？”
“我们是金狮门的弟子。”孔骏揉了揉一个男孩的脸颊，“小弟弟，你们的村长在哪？”
“我爷爷一直在等穿着黄色衣服的人，原来就是你们。”男孩爽快地答应带路。
他们跟着男孩走了一会，便找到莫家村的村长，莫祖安。
双方稍作寒暄，莫祖安领着孔骏四人来到村子后的山脚下。
“大概是一月前，山上的灵兽开始三两作伴地往外跑。万幸的是有这些石碑形成的结界，把它们阻挡在山脚下。石碑一共有十块，是很多年前金狮门的长老为了保护莫家村而布置的。”
“距离上一次结界修补已经过去三年，再加上最近灵兽作乱猖獗，我们担心结界有损，所以只能请求你们过来修复石碑。”
话音刚落，山岭上兀地响起一声低沉的狼嚎。
廖天青立即抬手指向西北方向的山林，“一头三尾银狼，二阶灵兽。”
其余几人也看到了隐约出现的银色毛发。
“三尾银狼独来独往，通常潜伏洞穴之中狩猎，怎会来到山岭外围？”
“可能是结界松动，不少灵兽都蠢蠢欲动，想要扩张山岭外的领地。”
莫祖安听着马怀荣和孔骏的对话，脸色都白了几分，“黎神保佑，但愿今年也能平安。”
孔骏安抚地说，“村长放心，我们来之前已经请教了几位师兄，对灵兽暴动一事有些了解，我们一定尽快修复结界。”
“老朽在家里给你们准备晚膳，请诸位仙师务必小心。”
莫祖安离开之后，白枫四人开始商量对策。
“灵兽暴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马怀荣说，“每隔一两年都会有新的灵兽想要争夺地盘，这些异常出现在山岭外围的灵兽，就是被兽王逐出山岭的失败者，眼见结界松动，自然难抑兽性。”
白枫点点头，“可是结界该如何修补？”
“我略通灵阵，可以修补。”孔骏自告奋勇。
“只是修补的话，我也会一些。”马怀荣跟着说。
“既然如此，我们兵分两路，各往东西，沿路寻找石碑。”廖天青拿出两张灵符，交给孔骏，“如果有紧急情况，就用灵力点燃灵符。太阳落山前，在这个地方汇合。”
白枫不会修补灵阵，又正好同是青竹峰的师兄弟，孔骏当然选择和他一起走。
“裴师弟，我们往东边。”
“没问题。”白枫应道。
于是，四人从原地分开，各自往两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