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盛会之后,各城而来的修士纷纷离去,但是本该冷清一些的墨城又在今日热闹起来。
“让一让,莫要被马车撞到咯。”
“这马车上怎么挂着红绸子?”
路过的修士驻足打量,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停在了秦家的府邸前。
“你是外地人吧,这今天可是秦家大小姐的成婚之日,这些红绸带的马车都是给秦家送贺礼的。”
“秦家大小姐不就是灵阵赛的裁决长老吗?我看她还年轻,资质如此不凡,这年纪不赶着潜心修炼,成什么亲呀?急着抱娃续香火?”
“你懂什么?终灵盛会的规矩就是一人一辈子只能参加一次,秦家嫡系如今只剩下秦明月这一个独苗,她已经去了一次,剩下的几百年岁月自然与四灵盛会再无缘分,所以她想维持秦家的地位,要么从旁支里抓几个天赋好的,要么就……招人入赘。”
“害,这种招赘的办法已经是各大世家默认的手段,但秦家实在可怜,这十几岁的女娃娃没了爹娘,又被亲伯伯算计,到头来还得把家族命运寄托在一个外人手里。”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她无限次地参加终灵盛会,把其他人的机会夺走吧?”
“昨天决赛放榜的时候,我是看到了秦家那位女婿的名字,只能说,秦家赌对了。”
真的,赌对了吗?
精心装扮的闺房里,秦明月坐在铜镜前,轻轻将胭脂点在唇珠上,映得她那清冷的面容再添几分艳丽。
“小姐。”侍奉的婢女捧着两本册子进来,置于桌上,“这是今日前来的贵客,以及送来贺礼。有一些客人因故未到,但礼物已经送入府中了。”
“因故未到……那他来了吗?”
“他?您说的是哪位?”
“无妨,你去忙吧。”
侍女恭敬地离开,她抿了抿唇,缓缓翻开书册。
“杜家家主杜令宁,携万年人参至;
炼器阁墨城分阁阁主,送圣阶中品灵器一件,未至;
……
风柏,携玉佩至。”
他果然来了。
秦明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三年太久,是她不愿再等,也是她选择了这次赌局。
丁牧景,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陈灵书坐在正座上,满怀笑意地注视着这对新婚夫妇。
若是秦少爷,夫人还有小少爷都在这,那该有多好。
“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眼看两位婚宴的主角被侍女簇拥着送到后院,白枫这才收回目光,心思沉沉。
“唉,亏我还叫过大嫂,没想到三年之后,物是人非了。”
彭小虎不知何时坐到他身侧,帮他斟满一杯酒。
“此处人多眼杂,你莫要乱说,坏了她的名声。”
“啧啧,我的好大哥,你这张口就是为她考虑,可是三年前,你也未曾注意到她的心思。我这般胡闹的家伙都能打趣她几句,而你却总是一副礼尚往来的客套,怎么教人苦等三年。”
白枫默然,举杯饮酒。
鬼婳知晓,彭小虎知晓,唯独他一无所知。
一杯烈酒烫舌烧肺,激起他的几分惆怅。
“我本就孤身而来,谁也不必等我。”
风柏风柏,即是风中卷柏,随风漂泊,寻水生根。
有些事情早知道晚知道,都逃不过一种结局。
“难得见你这般。”彭小虎一把压上他的肩膀,又给他倒了一杯,“来来来,本少爷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看你可怜,我将这份经验传授与你,你且边喝边听……”
晚宴过后,夕阳已逝,夜幕初临。
“各位慢走,马车已在门前备好。”
“你可真是千杯不醉,我这老头子喝不过你……”
“谬赞谬赞,下次有机会再一较高下。”
丁牧景招来两个家仆,将醉醺醺的客人送走,转头便看到风柏那桌纷纷站起来道别。
“彭少爷,风道友,在下告辞了。”
“慢走慢走,本少就不送了。”彭小虎揉了揉肚子,显然灌了不少酒,此刻也有些晕眩的感觉,“你小子是不是学了什么排酒气的灵术,怎么喝了两坛都不带脸红的?”
“不知道。”白枫喝完最后一杯,已经适应了这般辛辣的味道,“若你不嫌丢人,也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运转排毒的功法。”
“那可别,我还是要面子的,更何况,有时候醉迷糊了,也比清醒的好受。”
眼看他又要压上自己的肩膀,白枫后退一步躲过,却没想到差点撞到身后走来的人。
“抱歉。”
“抱什么歉。”休语不知何时叉腰走来,气鼓鼓地说,“还不快送本小姐回去。”
“哎呦,这不是奇阵堂的那位唔……”彭小虎醉眼迷蒙地盯着她瞧,还想冒出几句调侃的话,直接被白枫封住了嘴巴。
“休语大人,你醉了。”
“我知道我醉了,不然我两条腿好好的为什么要你送我回去?”
“……请恕风柏无礼。我今晚与朋友有约,并不打算回奇阵堂……”
“休语阁下。”丁牧景从远处走来,以主人的姿态,作出恭请的手势,“您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既然您醉了,还请尽快回到府邸醒酒。”
“我知道,我会回去!”
休语撇嘴嘟囔了一声,抬头再看他,“今晚你要去哪?这点时间都没有?”
白枫嘴唇微张,不知如何回答。
他前日为了鬼婳的事情去问了杨晋,杨晋说石奉昌就在今日回到墨城,他想尽快破解古阵残台的奥秘,自然要趁早离开。
只是这件事若是说出来,恐怕又要惹她生疑;若是撒谎,又该把谁推出来帮忙圆谎?
他在心里苦恼着,而一旁的彭小虎却是躲在他身后,笑得贼眉鼠眼,悄咪咪地伸出手,在白枫后腰上推了一把,差点又让他撞到休语。
于是他果断被他瞪了一眼,“彭小虎,你怕不是活腻……”
“风柏,你到底送不送我!”
“风道友,你看,休语阁下也是醉懵了,她的仆从就在马车旁等她,不如你扶着她上马车就行。”
两人接连说话,他没法再推辞了。
大不了让车夫赶马快一些,到了奇阵堂之后,再想办法避开附近暗哨去找杨晋。
丁牧景目送风柏和休语离开,转看这位笑得奇怪的彭少爷,“您可带有自家的马车?要不要再配一辆?”
“有有有,那我就先走了,兄弟你可要好好对我嫂子……都喜欢的秦小姐。”
“那是自然。”
喝醉真误事,彭小虎在心里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若是风柏在这,铁定又要收拾他了。不过看这位姑爷的表情还算自然,希望他不知道彭家还没收儿媳妇。
墨城的街道上,接连有马车从秦府赶回各处。
在白枫的叮嘱下,奇阵堂的这位车夫更是快马加鞭,将原本一刻钟的路程缩短一半。一路颠簸把休语弄得烦躁,但她忍了又忍,在他下了车的时候,立马把他拉住。
“休语大人?”
“你要去哪?”
“我与朋友有约。”
“有约?什么约?约去哪?”
他对她的一串问题有些头疼,稍作犹豫便把詹北林推了出来。
“我与詹家少爷有约,再过几日我就要赶赴终灵盛会,而他也即将回到鹤城,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再见?你们有什么好见的?”她看他神色不似作假,不甚满意地说了一句,“那你可曾想过我们何时还会再见?”
这又是什么问题?
他知道她喝醉了,所以格外有耐心,“走吧,我送你回厢房。”
可他刚走没两步,便被她扯了袖子,“背我。”
“……休语,你……”
她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太好,试着改口说,“那扶我总行了吧?”
白枫暗暗叹了口气,他被鬼婳和彭小虎提点之后,对于男女之事总算有了点感触,所以理智上,他并不想纵容她的请求。
算了,等她想明白一些事,她或许只会恨他。
清凉的月色下,身躯挺拔的男人缓缓蹲在她面前,“小心上来。”
休语眼眸睁大,试探地轻抚他的肩膀,“你愿意……”
就在这时,一道灵符从暗处飞来,他及时站起,灵力化爪,及时攥住。
当他的灵力触碰到灵符的瞬间,符纸立即燃烧化作讯息传入他的脑海,“风柏,师尊已归,速来秦府门前。”
“怎么了?”休语看他的表情有所变化,不由得问道,“你又不是明日就走,詹北林那家伙现在就要催你?”
“他有另外的要紧事。”白枫与她对视,心中的愧疚更重,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的谎言,“这个时辰,小刘他们应该在前厅核对账簿,若是你身体不适,就直接吩咐他们,不要自己硬扛。我先去赴约,明日便回来找你。”
“……好。”
她的声音很轻,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事。
“休语,我先走了。”
“嗯。”
夜风吹过空荡的街道,拂动他飘逸的衣摆,却抚不平她内心的波澜。
此时,秦府附近,白枫尚未走到大门便被拉进巷道里。
“秦家有问题。”杨晋开门见山地说,“我曾经是段震手下的扈从,如今隐世三年,贸然露面可能会惊动城中各个势力的暗桩,而师尊又从未与秦家人接触过,所以只能叫你过来试探。”
“秦家有何问题?”
“族老留给我的感应灵阵感知到秦家府邸中存在禁忌灵阵。”石奉昌边说边拿出一座小巧的阵台,其阵纹正在闪烁微弱的光芒,“若是秦家自己人误触还好说,若是有人恶意针对……”
他的目光看向秦府上张贴的“囍”字,后半句话的含义不言而喻。
“再加上,你也知道我滞留墨城的原因,所以我必须想办法进入秦家一趟。”
“好。”他很快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召出一张面具递给杨晋,“你们可以装作我的仆从跟着我进门。”
他们做了大致的安排,立即迈步往秦府的大门走去。
“叩叩。”寂静的街市响起沉重的敲门声。
白枫等了一会,并未听到门后有人走来,于是他又敲了两下,仍然无人回应。
怎会如此?
按理说,这个时辰并未进入深夜,就算府邸的主人如何忙碌,也该有仆人守在门后。
他心中升起几分不安,正想第三次敲门,石奉昌拉住了他的手臂。
于是,三人又前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