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台的光芒刚刚散去，白枫便听到附近弟子齐刷刷地呼喊，“弟子见过付长老。”
“你先跟着他们，等到地方了我再找你。”付常元低声说了一句，转身走向金狮门的其他长老。
等他离开后，白枫还没走两步，范仁俊就凑过来，“师弟，你怎么也来了？”
“付长老让我来跑腿。”
范仁俊不太相信，“这里十几个弟子，最低都是灵师九阶，怎么叫你来跑腿？”
白枫摊手，“你去问长老。”
“那你知道我们这趟要去做什么吗？”
“不知道。”
“知道我们宗门有个青木灵矿吗？”
“知道。”白枫说。
“六天前，矿道尽头突然出现坍塌，两名弟子被掩埋在乱石之中。”说到正事，范仁俊脸上没了嬉笑，“最初，驻守弟子以为只是常见的采矿意外，但是，随后进去搜救的弟子也陆续失踪。”
白枫眉头一皱，“失踪？”
“没错，只要接近那处坍塌区域的人都消失了，只留下呼救和哀嚎的声音。”
范仁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果真的只是来跑腿的，那最好不过。已经有一位长老和七位弟子葬身在灵矿中，现在大家心里都直打鼓。”
白枫点头，“不过，为什么我们要在传送阵这里等着？”
“看到对面站着那几个人了吗？那是千幻宗的人，在借西商会的传送阵过去。我们去灵矿的时候也要借用西商会的传送阵，但他们是先来的，所以我们就得等着。”
“灵矿是我们宗门的所属，为何要借用西商会的传送阵？”
“害，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当初，灵矿是西商会发现的，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占下来了。双方约定，西商会可以将一部分灵石转移售卖，但是他们得负责传送阵的搭建，以及给我们免费使用。”
“原来如此。”
白枫与范仁俊站在一起，继续闲聊。
阵台上的光芒熄灭时，为首的中年男子从阵台走下，与西商会的人寒暄。
当白枫看清中年男子的容貌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师弟怎么了？”范仁俊不解地问。
“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白枫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拉着往后走，“这还要等多久，人有三急……”
“我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要不我先带你去？”
“劳烦师兄。”
两人转身后，古道风若有所感地看向传送阵对面的人群。
“金狮门的人要去何处？”
“这个不方便说。”西商会的负责人敲了敲算盘，“古护法，这次一共是八十灵石，给你打个折，就六十五灵石好了。”
“麻烦了。”古道风拿出一袋灵石递给他，转头吩咐一句，“都拿好东西，我们去下一个传送阵。”
“弟子遵命。”千幻宗的弟子纷纷应道。
等白枫和范仁俊回来的时候，金狮门的众人刚好要启程前往灵矿。
“裴修，过来。”付常元在阵台前向他招手。
白枫走过去，发现他身边只有毕长老。
“这次任务比较危险，你要一直跟着我。”
“弟子遵命。”白枫跟着他们走上传送阵。
光芒闪过，三人已经来到一处荒凉的山丘下。
“小付，毕兄。”吴虚捋着长须走过来，“你们要带着裴修进去？”
“你们传讯时，这个弟子恰好接了辅助炼器的任务，反正炼器是炼不成了，干脆让他过来跑腿，当做另一个任务。”付常元解释道。
“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就不在此耽搁了，各位务必小心。”毕怀义抱拳行礼。
“你们也要多多注意。”吴虚目送三人离开。
绕山腰走了一会，付常元确定已经看不到吴虚等人的身影。
他祭出灵器，青光一闪，三人稳稳落在另一处狭窄的矿洞前。
“弟子在入口守候？”白枫试探地问。
“不，你跟着进去。”
付常元和毕怀义一前一后将白枫护在中间，半个时辰后，三人越走越深，矿道反而更加宽敞。
“应该到了。”付常元在前方拿出夜明珠，照亮山体里的景象。
周围都是乳白色的灵石矿，各式各样的采矿工具散落在地上，前方三丈的位置正是一堆倒塌的乱石。
“你能感觉到什么吗？”付常元向乱石堆走去，嘴上的话却是对白枫说的。
白枫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弟子灵觉有缺，无法感知矿洞的灵气。”
“没事，你再看看。”
付常元蹲在石堆前仔细观察，片刻后，他从石块中扯出一块沾染鲜血的黄色布条，如同有一把锋利的刀整齐地把它切割下来。
可以想象，衣服的主人定然也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白枫眼神一动，转头看向乱石堆的某一处。
付常元没有错过他的一举一动，“毕兄，吴长老有消息吗？”
毕怀义接着回答，“吴兄在呼唤我们往回走，让我们去接应。”
“那好，我们先往回走，估计用不了多久。”付常元把夜明珠递给白枫，“你先在这里呆着，此处石堆最为危险，切记不要随意走动。”
“弟子遵命。”白枫听话地捧着夜明珠站在原地。
付常元和毕怀义离开之后，白枫重新看向这些毫无章法地堆积着的石块。
他刚才有一瞬间看到某块石头的扭曲，但是碍于这两位长老在场，他不敢多看几眼。
白枫举着夜明珠尝试寻找异常的石头，却发现另一处又有一块矿石发生视觉上的扭曲，这对于他来说不算陌生。
他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眼前的乱石堆并不完全处在他所在的这处空间里，而是被一道无形的壁障隔开，并且，这道壁障并不稳定。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矿石的扭曲，以及金狮门弟子的惨死。
白枫脑中闪过隐匿术的口诀，同时在右手聚起一道灵力，飞向一块扭曲的矿石。
这块矿石立即恢复原样，然而下一刻，整座乱石堆开始疯狂晃动，连带着周围的洞壁都变得扭曲起来。
白枫惊疑不定地后退一步，虽然肉眼看上去，矿洞也在震动，可是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震感。
视觉与真实的偏差，果然是空间灵力的特点。
震动停止时，也就意味着壁障的稳定。
白枫等了一会，很快感知到了乱石堆之后的空间。
与此同时，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毕怀义颇为担心地说，“少爷，他只有灵师四阶，会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没什么更糟糕的。”付常元靠在旁边的洞壁上，不甚在意地说，“我们找了二十年，线索在西海岸就断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可是，金狮门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那就麻烦毕叔去忽悠他们一会。”付常元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优哉游哉地给自己扇风，“这副皮囊真不适合我风流倜傥的灵魂。”
毕怀义的嘴角抽了抽，“为何不是少爷你去把他们拦住？”
“那当然是因为你看起来比我更靠谱。”付常元理直气壮地说，“你说话比我有可信度，能者多劳，麻烦毕叔跑一趟了。”
“……”
白枫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与别人的计划准确吻合，此时，他正尝试沟通乱石堆之后的空间。
他对空间的了解全部来自于隐匿术的口诀，但是那名神秘女子也说过，这个口诀不仅限于隐匿术。
“原来如此。”白枫抬头看着这面无色的屏障，虽然他的肉眼看不到，但是他的脑海里仿佛多了第二双眼睛，可以准确感知它的存在，“四面为志，八点成空。原来说的是这个。”
周身的灵力涌出，白枫瞬间消失在原地。
付常元的扇子“啪嗒”一声合上。
“我说什么来着，死马当活马医……毕叔，我赌对了。”
乱石堆之后的空间里，白枫双脚踩空，一屁股掉在不规则的矿石上。
“嘶……”
屁股痛得像是要裂成三瓣，白枫咬牙抓着旁边的石头站起来。
稍作整理之后，他举着夜明珠观察，发现这依旧是灵矿里的环境，地面遍布大小不一的乳白色灵石。
白枫一想到自己每次累死累活做任务只能得到三四块灵石的酬劳，他都不忍心用脚踩在灵石上。
沿着天然形成的矿道往前走，他发现洞壁上的灵石愈发纯净，从灰白交杂的纹路变成全白色的纯灵石，这意味着前方的灵气更加浓郁。
白枫握紧了手里的夜明珠，一刻钟后，前方的矿道变成了相对宽阔的洞口，只是洞中一片漆黑。
白枫屏息凝气，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头，轻轻扔进洞中。
等了一会，没有什么异常出现。
他还不放心，又捡起三块石头扔进去，除了石块碰撞的敲击声，并没有其他异样。
白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召出黎火剑，轻手轻脚走进去。
夜明珠的光线很快照亮了整个矿洞，他一眼发现岩壁上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
说是石头不太准确，看样子更像是玉的质地。
白枫踮起脚尖，用黎火剑把它从岩壁上撬下来，入手竟是温热的触感。
他立即想到了典籍里对灵玉的说明：“蜕凡为玉，内生灵火。”
赚大发了，白枫心想。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灵戒，心满意足地把灵玉放进去。
又在洞口中转悠了一会，白枫发现了另一个宝贝——灵泉。
通常来说，灵气浓郁的地方能诞生一块灵玉就不错了。
这里还能凝聚灵泉，想必是空间封闭，灵气无法外泄的原因。
白枫先后用储物袋和灵戒尝试盛放灵泉，却没想到这泉水进了灵戒或者储物袋之后，就溢散成灵气，一滴不剩。
带不走岂不是太可惜？
他想了一会，依稀记得灵泉是可以直接喝的。
于是，白枫用手捧起一抔泉水，斗胆饮下一小口。
清凉的泉水从肺腑间流过，还未进到肚子，便转化成纯净的灵力填充经脉里的孔隙。
白枫感觉没什么问题，开始双手并用，如饥似渴地喝下剩余的泉水。
“嗝——”
许久，喝得胃胀的白枫坐在泉边休息。
他担心自己消失太久，付常元等人会起疑心，但是看这还有一半的灵泉，他又舍不得直接离开。
正在他略作纠结时，大量的灵泉已经在他的身体里转化成灵力，经脉被填满便开始强行冲破境界阻塞。
白枫揉了揉肚子，只觉得全身刺痛不断，宛如经历炼体一般。
“看来山珍海味不能突然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他瘫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忽地抬头看向矿洞周围，“这是什么东西？”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洞中出现了浓浓的乳白色雾气，可是他刚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些白雾。
难道有怪异？
白枫倏地站起来，黎火剑悬于空中，一气呵成御剑式和凝剑式。
他警惕地观察这里的一切，然而过了半晌，依旧没有发生其他变动。
这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黎火剑，却被旁边的七把白色的剑影吓到了。
“我能看到灵力了？”
白枫眨眨眼睛，确定那就是灵力凝聚而成的灵剑，与剑影术的功法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能看到灵力，岂不是意味着他恢复灵觉了？
白枫将剑放在身侧，就地坐下，眼睛一闭，灵觉打开的瞬间，他感知到周围浓郁的乳白色雾气似乎在向他聚拢而来。
当灵气极为浓郁时，确实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
没错了，他恢复了灵觉！
白枫压住心中的欣喜，开始将灵气吸引进入自己的身体，然而，也是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犹如山崩海啸般汹涌而来。
白枫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颅，就连自毁容貌时都能强忍的他，第一次遭受这般难以承受的痛楚。
“什么——啊！”
跪在地上的白枫双眸大睁，如同看到了极其恐怖的画面。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整个人立即陷入了绝对的昏迷。
掉落在白枫脚边的夜明珠忽明忽暗，犹如恶魔的眼珠一般，凝视着不省人事的他。
“罪孽的灵魂啊……”
一阵似有若无的轻风拂过，夜明珠被蒙上一层黑纱，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光芒。
青木灵矿深处，金狮门的几位长老观察着残留的痕迹。
付常元假装搜查，实则不着痕迹地向毕怀义靠近。
“不是说把他们拦住吗？”
“能忽悠得了一刻钟就不错了。”毕怀义面若寻常，实则以灵识传音道，“那个小子真的进去了吗？”
“我怎么知道？”付常元语气无奈，“我对空间可真是一窍不通，毕叔你好歹知道一点。”
这厢，吴虚和裘应松先后来到乱石堆前，“看来只有这一处乱石堆是诡异的。”
“要不试一试？”
“我试试。”吴虚将手上的拂尘一扬，“返璞归真。”
话音刚落，地上的矿石竟然开始向上飞起。
远处的付常元被这动静吸引，眼中多了些许兴趣。
向上飞起的矿石严丝合缝地聚在矿洞上方，似乎是之前还未坍塌的情景，只不过两秒后，眼前的矿洞又瞬间恢复成倒塌的模样。
“就像一个普通的坍塌意外。”吴虚面色凝重地说，“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看上去有点类似时间回溯。”付常元依旧是用灵识传音，“很可惜，和时间并没有关系。”
“但也是很独特的道。”毕怀义不置可否。
“小付，毕兄，过来一起。”裘应松在招呼两人。
“来了。”付常元走过去，与他们一起施术试图撼动这堆石头。
在诸位长老的努力下，三分之一的石堆被碾成粉末，还有三分之二的乱石丝毫未动。
吴虚向那些石堆扔出一张灵符，黄色的符纸瞬间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角碎纸。
几人又尝试了一会，也没有弄明白此处的奥秘。
“不如叫掌门前来一试？”有人提议道。
“我们现在留在这也无可奈何。”付常元开口附议，“时候也不早了，可以先回宗门与掌门商量，或者翻阅典籍找一找办法。”
“小付言之有理。”裘应松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留几个弟子在此封锁矿洞，然后我们一同回宗门罢。”
“也只能这样了。”毕怀义颇为可惜地说。
六人沿着最大的矿道返回，都对灵矿之变心怀担忧。
走在最前面的吴虚忽然察觉刚才经过的岩壁有点不对劲，他脚下倒退两步，扬起拂尘示意众人远离。
“怎么了吴师弟？”裘应松不解。
“这个岩壁……”吴虚屈指弹出一团灵火，飞向岩壁上的凹陷处，映出清晰的人脸，“裴修？”
后方的付常元眼皮一跳，动作自然地走到前方。
“你是谁？”白枫像是刚睡醒，懵懵懂懂地看着吴虚，“这是在哪……”
“这在矿洞里。”付常元忽然拉过白枫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好意思啊吴兄，我让这孩子在矿洞入口帮我守着，估计是太担心我，自己走进来了。”
吴虚半信半疑地盯着两人。
毕怀义连忙出来打圆场，“这孩子经常帮小付炼器，我也见过几次，他力气挺大，态度也认真，就是有一点不好，好奇心太重了。”
“我刚才好像睡着了。”白枫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样子清醒了不少，急急忙忙行礼，“弟子裴修见过诸位长老。”
“我不是让你在洞口守着吗？你怎么走进来了？”付常元抢过话茬，略显刻意地提醒白枫。
好在白枫也不是个笨的，稍加思索便想出了谎言，“确实……是这样，都怪弟子耐不住性子，闲来无事就进了矿洞中走动，却没想到迷了路，只得找个角落等待长老们返回。”
“没事，你平安就行，绝不容许再次出现这种错误。”付常元仁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将他拍歪，“哎呀，这孩子还没完全清醒，站都站不稳。吴兄你们走在前面，我带他垫后，让他缓一缓。”
“……好。”吴虚挑不出什么问题，只能应着他的话，继续领着众人往前走，付常元则是搀扶着白枫走在最后。
“醒醒？”付常元敲了敲白枫的脑袋，他依旧是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没什么反应。
付常元皱起眉，只能把人带回宗门。
付常元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把白枫扔在床榻上，“还装什么？”
“……弟子装得不像？”白枫慢悠悠地坐起身，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与他对视。
“说吧，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灵矿深处。”
付常元摸了摸下巴，“你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我记不太清了，约莫是走进一个狭窄的洞口，我看到了大量的灵石、浓郁的雾气……还有恶鬼。”
“恶鬼？”
“可能是幻觉……反正我是被吓得不轻，掐了个灵术就出来了。”
付常元挑挑眉，没有追问，“能回来就行，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弟子遵命。”白枫恭谨地行礼，转身离开这间庭院，回到自己的厢房。
白枫不是傻子，今日怎么可能如此偶然地遇到断裂的空间？
他想到那一日他主动索要空间袋，付常元露出的奇怪表情，难道是他想利用他做什么？
可是这样对付常元又有什么好处？
白枫当时确实是迷迷糊糊从洞窟中逃出来的，并且也在矿道中沉睡了片刻，但是他在付常元靠近的瞬间就清醒了，只能配合他表演拙劣的谎言。
昏迷前的画面被他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记得有人撕心裂肺地在他耳边吼叫，如同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害死所有亲人的我，确实是有罪的。”
白枫经历过逼真奇妙的幻阵，只当是矿洞里的某些奇异之处勾起他内心的愧疚，导致他产生幻觉，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次灵矿之行还是有收获的。
白枫掂了掂自己的储物袋，一块温热的灵玉出现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