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外校场上,灯火通明。
橙黄的明灯中,隐约可以看到冻雨断断续续的飘洒。
蕴阳帝与关内侯正站在点将台上,做着战前的士气动员。
北边的天空中,红色的信号箭倏尔绽放,又迅速的隐入暗夜之中。
当然这逃不过楚七的眼睛,自从汝南十二军出发的那一刻,她便下意识的看着天空。
只是,她无法想象,府兵战竟会爆发的如此之快。
比预计时间提前了至少一日。
楚七此刻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府兵战没有正式爆发前,她是天天把府兵战挂在嘴边儿,游说彦王爷,鼓动沈国公。
可现在府兵战真的爆发了,她却心虚的害怕。
按理说,她是中楚的天子,不论黑甲军还是十二军、飞熊军、神策军、百炼军、黄巾军、虎豹骑、疾风营,亦或是日后会诞生的任何其他军,这些人都是她的子民……
只是,楚七要坐稳这中楚的皇位,也不论是十二军、飞熊军、神策军、百炼军、黄巾军、虎豹骑、疾风营亦或是黑甲军,只要不臣服于她就又必须要猎杀。
中楚王朝需要安宁!需要变革!需要再次焕发新的活力,那么首要目标就是收拢众世家手中的府兵。
可是,谁又愿意将自己培养了一辈子的府兵拱手相让呢?
所以就只能打!
世家没了兵权,就没了一半的底气!
所以这无关她做的是否对错,只是利益驱使罢了!
楚七不断说服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即便心里堵的难受,双腿沉重无比,她也要表现的毫不知情!
“报!”
“急报!”
“前线!急报!”
校场外飞扬的战马,斥候的呐喊,终将楚七拽回了现实中。
斥候翻身下马,踉跄着飞奔到点将台前,跪地的膝盖震起许多淤泥。
斥候顾不上顺口气,气喘吁吁道:
”报!圣上,将军!北上丘池的汝南十二军传回军报,他们在沼泽地遭遇克鲁逊右军袭杀,死伤过半!”
什么?!!
死伤……过半?!
过半??
近万人??!
这这这这还是黑甲军的手笔吗???
克鲁逊右军??
!!!
楚七只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一阵阵,断断续续。
她脸色刷的惨败一片,险些站不稳。
多亏身侧的关内侯察觉到楚七有异,伸手一把将楚七抓牢,将她稳在当下。
楚七眼神迷茫地看了一眼关内侯,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仿佛要窒息而亡一般大口喘息着,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抖。
哎!
圣上再坚强,也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
一个女子家,又哪里见过战争,哪里知晓战争的残酷。
昨日还在你面前说笑的人,转眼间便永远留在了昨日。
关内侯重重叹息一声,他是见惯沙场,看开生死的人。
他用力握了握楚七的胳膊,给她安慰也给她勇气,提醒她,战场上不分男女,你必须坚强必须镇定,因为你是中楚的皇。
下面还有数万的军士,你是精神,你是主心骨,你若倒下,你让数万军士怎么办?!
蕴阳!撑住,你的军士们正看着你,他们都还未倒下,你又岂敢倒下!
楚七迎战关内侯的目光,借着他依旧宽广的身躯,拼了命的令自己收拾心绪,恢复镇定。
楚七没有辜负关内侯的期望。
几个瞬息后,楚七便整理好心情,转身接过那碗出征的誓师酒,嘴角微翘,眼神坚定!
“中楚的男儿们!
左贤王部无视战书!派克鲁逊右军袭杀十二军同胞!
今日,我们便为他们而战!”
楚七便说泪水便再次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她抬起手臂,用冰冷的铠甲抹去眼角再次滑落的泪水。
“来日,朕,不想再听到左贤王部袭杀你们其中任何一军的战报!
所以,今日一战,拿出中楚儿郎的豪猛之气!
为十二军报仇!为自己而战!
朕也在此立誓,每个出征军士的家中减免三年赋税,凯旋而归更有赏金过百!
你们其中,若是有谁取了克鲁逊的首级,朕不论他出身如何,直接册封将军,诺之!”
楚七说得慷慨激昂,数万军士们也都听的斗志昂扬。
数万军士们一同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随着关内候的誓词“男儿千年志,吾生未有涯!”齐齐呐喊:“杀!杀!杀!”
数万军士一同呐喊不仅声势浩大,也能让每一个士兵都在这种氛围的渲染下变得热血彭拜。
楚七端着誓师酒,敬天敬地,敬所有的兵士。
点将台上,关内侯林隐、监军侯廖机、数位中军参将、幕僚们人手一碗誓师酒。
楚七一口饮下,凛冽辣喉!
啪!
啪!啪!啪!啪!……
楚七带头,关内侯、监军侯等众人也都齐齐将碗摔在地上,摔成碎粒四下迸射。
“出征!”
关内侯一声令下,便有一列战车被牵上前来。
关内侯带着众人一一登上战车,红色的战旗挥舞着,在淅淅沥沥的冻雨中亲征军出发了。
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跟在关内侯的战车之后,有序出发。
点将台上,唯独剩下楚七一人,矮小瘦弱。
她站在原地,腿都冻僵了也没动一下,直到看不见关内侯的背影,数万大军的身影也慢慢消散。
楚七才yi再也支撑不住,双腿陡然无力的跌坐在点将台上。
楚染大惊失色,上前将楚七挽起,紧张道:“圣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出发掖弄!”
楚七无力地挣脱出楚染的胳膊,脚力虚浮着爬进了马车。
刚一上马,楚七便觉眼皮沉重的很,不时,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要亡我十二军!”周震山撕扯着楚七的铠甲,奋力的摇晃着。
楚七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在一群模糊的身影中摇摇晃晃。
有人撕扯着她的头发,有人割裂着她的皮肤…还有人撕咬着恨不得吞了她的血肉……
“为什么!为什么!”
四周,是楚七必不可避的质问,但无论她怎么挣扎,她都如纸鸢一般,摇晃着,向一个没有情感的纸片人。
一把剑,带着圣光,直刺入她的胸口,她呆呆地看着伤口,伸手握上那把剑柄。
眩晕,黑暗……红色的剑穗闯入楚七的眼帘,这是……自己送给子美的信物。
怎会在这里!
楚七挣扎着看向那束圣光深处,锦帽貂裘!
运州!
崔运州!
“崔运州!!”
楚七呼喊着,自梦中惊醒,车厢里安静极了,只有炭炉中偶尔发出一两个噼啪的声响。
原来,又是做梦!
“最近,梦到你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十三年未见,也不知你如今过得可好……”
楚七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觉得车厢内有些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