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郑贵妃入了妃陵，太子便也如往常一般，参与朝政、踏足后院。“如今也有半年了吧，小皇孙还是没有好转吗。”云凝吃着柿子，看着闲书。

　　柒霓放上一盘瓜果：“宋庶妃那儿天天飘着药香，御医进进出出的，既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东宫的人都格外关注这个小皇孙，皇上也知道这个情况，这不是连名字都没赐吗。

　　“凝儿这是在做什么呢。”上官熙提了马鞭，似乎刚从校场回来。

　　云凝伺候着换了出汗的衣服，又为他奉上了茶点：“太子可是又与庄王赛马去了，今日不会又输了吧。”

　　上官熙虚点了点她：“三哥骑射是我们之中最为出众的，输给他也不稀奇。对了，今日三哥说起他进宫之时看见夏家迎亲，说是从未见过文允这般高兴。牙都快咧到耳朵边了，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夏文允，云凝算了算日子，今日可不就是十月初二么：“听说夏家公子求娶蓝家小姐，费了不少功夫，如今心愿得偿自然欢喜。”

　　“你也知道这事儿，孤从小便觉得夏文允这人不同寻常，没想到娶妻也是。他说对蓝侯家小姐一见钟情，便追着要求娶人家姑娘，还说一生只得一心人，绝不纳妾续娶。”上官熙对夏文允这人是绝对的欣赏，毕竟这样鲜活的性子不像是礼教森严的夏家教导出来的。

　　“是吗。蓝锦真是好福气啊。”云凝又为上官熙添了盏茶，心里倒是有点担心苏采蘩。

　　“太子，云侧妃，杨侍妾的奴婢求见。”詹川是清谣阁的大太监，因云凝不喜太监近身伺候，但又将所有的太监交予他管束。因此，给她传话的任务便由他自己承包了。

　　能让小太监层层传话进来的，想必不是小事，云凝点头，太子也无意见。一个小丫头便跑了进来：“奴婢拜见太子殿下，见过侧妃娘娘，主子遣奴婢来报喜。”

　　能让奴婢到别人屋里来报喜的，太子只能想到一种，遂挺了挺身子：“你说，何喜之有。”

　　“禀太子，主子刚被御医诊出了喜脉，已有三月了。”小丫头喜气洋洋，口齿清脆。

　　果然如此，云凝瞧着上官熙，他十八岁大婚，今年二十了，还只有一个健康的儿子，对于太子来说是不够的。云凝款款福身：“恭喜太子，不日便又有儿子了。”上官熙亲自扶了她起来，欲往杨侍妾处瞧瞧。

　　云凝看出来，主动给他了个台阶，但是杨氏敢到她屋子里截人，谁给她的胆子：“杨侍妾初初有孕，想必有很多不懂之处，太子何不过去看看，宽宽她的心。也免得像我似的，自己不知道，那个孩子匆匆地走了，累的那么多人都为她伤了心。”杨氏在上官熙这里，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如今听得云凝提起往事，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云凝见火候差不多，便轻轻推了上官熙一把：“太子快去吧，杨妹妹还等着您呢。”

　　杨氏好歹怀着孕，又特地来报信儿，还是得去看看。太子起身：“不如侧妃与孤同去，太子妃那儿可有禀告了。”

　　小丫头方才瞧着云凝一番表演，早已明白主子怕是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位主儿，此刻太子发问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语。

　　太子和云凝到的时候，太子妃也到了，正和杨侍妾聊着呢。杨湄先瞧着太子，不禁一喜，又看到云凝也来了，说话时声音都小了些。太子来，是给杨湄面子，也不过说了两句话，整个屋子里就听得太子妃细细交代的声音。只是云凝从杨湄的神色上，瞧出了点什么，这位杨侍妾怕是对太子有些真心吧。

　　云凝不过坐了一会儿，瞧着没什么事，便告辞离去。杨氏借着身孕从她清谣阁截人，然而太子却是带着她一起来，之后也不会留宿，只怕会去太子妃那里。她想证明什么呢，皇嗣比虚无缥缈的宠爱重要，到底是谁教她出这个昏招。

　　云凝摇摇头，本想去潇逸居瞧瞧苏采蘩，但是还是忍住了，这种日子还是让她自己安静地待着吧。

　　东宫又传出了喜讯，言蓁暂时舒了口气，不管能不能平安生下来，总能缓缓宋庶妃给她带来的压力。“小皇孙还是没有好转吗。”

　　红韵按着她的肩：“前几日又病了一回，几位御医联手才救回来，若是还有下次，不知道会不会。”

　　“唉，这么小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受了多少折磨，若是如此，还不如。”还不如当初云凝小产那样，至少只是痛苦一时。只是这话如何能对宋庶妃说，她是看着这个女子从如花般的样貌生生熬成现在这样。

　　“罢了，我再去看看这个孩子吧，也再去劝劝宋庶妃。”只是言蓁没想到这一面是最后一面了。

　　永平二十五年十月十四，太子的第二子病逝，皇孙其母宋氏自戕，留下遗书，直言皇孙体弱是她之过，如今皇孙病逝，她怕儿子一个人害怕也跟着去了。请求太子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不要祸及她的家人。

　　上官熙低低地感叹一声，宋氏以前也是多么娇媚的女子啊，他去皇帝面前陈情。皇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找了个理由说宋氏产后便一直体弱，如今和皇孙同去，就把两人合葬在一起吧。

　　这是云凝第一次直面生死，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宋庶妃时，她有着身孕看上去特别温柔。到后来，看到她因为这个孩子，性格偏执，最后也因孩子而死。这一年，真的变化很大啊。“汐玖，拿个手炉来，我怎么觉得有些冷呢。”

　　宋庶妃的棺椁送出东宫的那天，后院的女子们都去送了一程，这是第一个从这里出去的便不会回来的女子，惨烈体面地让人想哭。

　　云凝扭头看着杨氏，她盯着那个棺椁眼里无泪，那是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触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云凝无言，只愿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吧，她不想再看见第二个宋氏了。

　　因着宋氏的事情，太子似乎把情绪都发泄到了政事上，皇上已经多次夸他勤勉了。而太子妃因为宋氏的事情，对杨氏给予了全方位的关怀，生怕这胎再出点什么事情。

　　“姐姐这里，还是茶香墨香。”冬日里，围炉煮茶，不失雅事。

　　“所以就引得你天天往我这儿跑了？我怎么听说孙侍妾这两日往你那儿跑的勤快，你是为了躲她。”冬日里，苏采蘩瞧着又瘦了些。

　　云凝咬下一口糕点：“这孙侍妾不知怎么想的，这两日老往我跟前凑，她怎么不学学柳氏，往太子妃跟前去才是正经。”

　　“东宫人口本就简单，去了一个庶妃，还剩三个侍妾。杨氏有孕，其余两个侍妾身份又上不得台面。听说皇后又在寻摸着要给太子塞人了，不过被太子拒了。”

　　原来如此，瞧着安逸的苏采蘩，云凝心里不平衡了：“姐姐，那她怎么不来找你，往我跟前凑什么，图什么呀。”

　　苏采蘩看了她一眼：“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太子妃有权有宠有子，那柳氏往上靠不过是图个安稳。倒是你，自打你入东宫，最得宠的就是你。孙氏往你那儿靠，图什么你不知道。至于我，宠爱不及你，权势不及太子妃，怎么会有人来扰我。”

　　“你若说她图宠，你看我像是会举荐美人给太子的人吗。再说两个侍妾之间，她绝对比柳氏得宠。我哪儿知道她图什么，总不至于想挑拨我去与太子妃争斗吧。”云凝这么一想，她跟太子妃争斗，对孙氏又有什么好处。

　　“总有些人，咱们看不透。对了，除夕家宴你可有准备。这才是正经事。”去年云凝因着小产养身体没出席，今年可不能出岔子。

　　云凝打定主意，明日就不让孙氏进她的清谣阁，管她安的什么心：“姐姐放心。除夕那日不会出错的，咱们只要跟着太子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