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修炼者
梁兴扬的脸色也缓缓冷了下来。
剑横秋这一句话,恰似一捧冰雪当头浇下,叫他浑身都是一个激灵,然而也醒悟过来。
无情道。
“他不是。”梁兴扬轻声道。
剑横秋脸上浮现出一点疑惑的神情来,不知梁兴扬何以如此笃定。
梁兴扬却是闭了闭眼。
“妖皇修的不是无情道,可是你却提醒我了许多。”
梁兴扬不信妖皇修得是无情道,他所修也不可能是无情道,旁的他是看不穿,可是这一点却毋庸置疑。
——若果真便是无情道的路子,那当初在无终城里他做的那个梦又是什么?他很清楚那不会是假的,因为无论妖皇有多么通天彻地的能力,他都不会有本事让自己留下的一点气息能蒙骗过自己的另一片灵魂。
他所见的都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在看来那一场火雨不是什么被抽象化的灾难,而是真正降临过的,曾经降临在那条烛龙身上,说不准也把烛龙真的变成了一道绵延的山脉。
那么如果修无情道的,是另一个人呢?
不,也不是另一个人,而是另一个神。
那至今不知身份的神明,才应当是修了无情道的那一个。
剑横秋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也反应了过来,低声问道:“你说的是她?”
“师父不是无情道,这我知道。”梁兴扬道。“你不必为此伤神,然而上面那一个却说不准。”
剑横秋点了点头,神情怅然之中又带着一点狠戾的意味。
“神又如何?她最好是不会再降临在这个世上。”
回到神庙的时候文优还在玄灵和秋雁身旁。玄灵的境况看上去还好,但是秋雁的身形已经不可避免地一分分淡薄下去。
文优看见他们两个终于露出一点喜色来,道:“你们再不回来,便见不到她了。”
梁兴扬其实觉得见不到她也并没什么,很显然这是因为那聚阴之地的阵法已经被破坏连带黄泉之水都被引渡回了应当去的地方,于是秋雁身上的怨气便也渐渐消弭。怨气本就是她这样寻常魂魄在世上滞留的原因,怨气一散,她也将要去轮回转世了。
剑横秋的神情却微微一变。
他上前几步,道:“你是在等我?”
秋雁的神情显见是有一点迷茫,她甚至于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苦苦支撑着,只是意识到走近的这一个是剑横秋之后,她的眼中便忽然有了一点光。
“是你来了。”她轻声说。“我在等你。”
秋雁一直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苦苦等待,直到看见了剑横秋才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样,而剑横秋也不不觉得几分意外,他静默一瞬,道:“是啊,我来了,只是似乎来晚了。”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无奈,全然不像是梁兴扬所熟识的剑横秋。
秋雁的神情则渐渐激动起来。
“我不知是不是晚了,只是你要救她,你是答应过她的。”
她的话说得有些模糊,剑横秋听得却十分认真。他的眼神并没有在秋雁那张与清若极为相似的脸上有所流连,剑横秋是能把这种事情分得很开的。
他只道:“是,我答应过,所以我会救她。”
秋雁终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而后她便消散了。这姑娘做了六百多年的鬼,可是一旦那聚阴之地的阵法散去竟然能将怨气也散得涓滴不剩,以梁兴扬来看若非她执意等待,只怕不等他们回来便也烟消云散。
“她为何要等?是她也想起来了些什么不成?”梁兴扬奇道。
剑横秋淡淡道:“或许是想起来了,或许是刻在魂魄之中不肯忘,怨气散了便知道那才是第一等的要紧事。”
他说得云山雾罩,梁兴扬便转脸去看文优。
文优只把手一摊,道:“我可不清楚,只知道她醒了之后忽然问我是不是见过一个生得很白的男人,我说你在梦中刚见过她,她便说她要等,我见她可怜,顺便也帮她维系了一阵子魂魄。”
他嘴上说着是不大关心人族,其实真有人族向他乞求帮助的时候他也还是伸手帮了。
梁兴扬听秋雁将剑横秋形容为一个生得很白的男人不由得心中暗笑,可是接触到剑横秋的目光时便又有些笑不出,剑横秋脸上没显示多少悲伤,眼底却像是多了一点泪光。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道:“都是一样的傻。”
一样的?谁和谁?
梁兴扬联想到先前剑横秋见到秋雁之后十分笃定说还有一个的情形,心下也有几分猜测,但还是问剑横秋道:“她让你救的是谁?不是清若吧?”
“不是,也说不上是救。”剑横秋道。“但我答应了清若。”
原来前一个她和后一个她乃是两个人。
梁兴扬本还在想剑横秋会不会愿意请求他的帮助,却猝不及防先听剑横秋说道:“我也想请你帮我一回。”
他虽然是在求梁兴扬,语气倒也不很像是在求,仿佛就算梁兴扬拒绝也没有关系,但梁兴扬却听得出这对剑横秋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求字。
于是他道:“你难得是要做件好事,我岂能拂了你的面子?”
剑横秋却是讥诮一笑,仿佛有些厌倦的模样。
他道:“也不白要你的帮忙,那地方也有你要的东西。”
剑横秋是如今世上最清楚梁兴扬究竟需要什么东西的一个了,且他的性子,若做对手时不惮于去欺骗与算计,一旦做了自己人却是不屑于再行那欺骗之事。是以梁兴扬未曾犹豫便道:“好,那便算扯平了。”
“扯平了?”剑横秋笑意古怪。“那东西真是你想要的么?你还真是无私。”
梁兴扬对他的讥讽是习以为常,含笑并不说话,转头前去探查玄灵的情形。
玄灵呼吸平稳,面色也比之前红润许多,显然文优这一番行动还是有些用处。
许是在昏迷之中感受到了梁兴扬的接近,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眼底是一点冷然的清光,仿佛从来不曾认识梁兴扬一般的陌生。
“你是谁?”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