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黑鳞
梁兴扬的神情是坚硬而冷漠的,看得玄灵也有几分心惊,她是从没见过梁兴扬对谁露出如此痛恨的神情。且这一刻梁兴扬看着她,眼神又微微有些飘忽。
师父......师父。
渐渐的,玄灵在他眼底看见一点泪光。
她伸出手来在梁兴扬眼前晃了晃。
梁兴扬一怔。
“我最近缺钱,你要哭呢我也是没什么意见的。”玄灵还是给了梁兴扬一个笑脸,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笑是有些勉强,现在梁兴扬的神情太沉重,连带她心头也沉甸甸的。“只是你已经把狠话都放出去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梁兴扬起先只是怔怔地看着玄灵。
“师父。”他低低道。
玄灵却正色道:“你一早便清楚我不是她,不要在这时候犯糊涂。要是那老头真的追过来了,我可不帮你挡着。”
李寒琚的名字倒是唤起了梁兴扬的一点斗志。
“他不敢,不过他也不会甘心什么都不做。”梁兴扬看着远方的幽州城,总算渐渐神情如常。“不如猜一猜他会把什么人派出来?一定是他的心腹罢——我想,他是不敢再冒风险让当年事为人所知了。”
玄灵总算松了口气,道:“那么换你来背着这家伙,真是重死了。”
先前梁兴扬全神贯注同远在幽州城内的李寒琚说话,玄灵在一边不敢打扰,扶着凌无名一直没有动弹。其实凌无名对她而言倒是算不得多么沉重的负担,此刻她所想的不过是要插科打诨,将梁兴扬的注意力全数转移了罢了。
梁兴扬当然知道她的心思,默不作声地笑了笑,却没有立时伸手。
他结了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玄灵看他总算放下手来,问道:“你是做什么?想要把他咒死?”
“他虽然德行有亏,到底是修炼了这许多年的。”梁兴扬嗤笑一声。“想隔着这么远还绕过幽州城里的种种布置把他咒死,那是我太不自量力,不过给他一点礼物却很容易。”
李寒琚一时回转,只看见自己的屋子被泡了个面目全非,只有些珍贵的典籍因为本就用辟水辟火的法子存着所以不曾有事,地上一滩水迹里闪烁着一点淡淡的珠光,让李寒琚一下子便知道这水是从何而来的了。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只恨自己一时大意又着了梁兴扬的道。梁兴扬在那颗珍珠里显然还做了别的手脚,小小的珍珠存不下太精妙的法术,若是里面的术法太强大了也只会叫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起了警觉,一开始梁兴扬打的主意就是要恶心他一回,而现在他也的确做到了。
他们两个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梁兴扬却还是没有放弃在任何有可能的时时刻与他作对。
李寒琚冷笑了一下。
梁兴扬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他在人族的地盘上待得久了便有些不自量力,至于敢于闯去妖族的地盘上。
既然他敢去,便叫他有去无回罢。
想来妖族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李寒琚也不顾地上的水迹,脚下踩着那些水四面走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从怀中掏出一片巴掌大小的东西来。
那东西非石非木的质地,是纯粹的黑色,李寒琚甫一掏出来四面温度便都低了不少,这东西上附着的力量无疑是十分强大的,李寒琚捧着它神色也十分凝重。
他一直贴身带着这东西,是因为它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但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不曾再用过这东西了。
李寒琚已经很老,但他很清楚自己还能再活很长时间,可以超过许多的徒子徒孙。旁人都觉得这是人族的希望,是修者也可以得道长生的证明,然而只有李寒琚自己知道他付出了什么。
这是一种交换。
他还是个小道士的时候奉了师父的命令出城去,却是被妖族捉了去。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
但他没有死,因为捉了他的妖族说他还有用处,用处便是帮他们杀一个人。
一个也是人,但已经在这世上游荡了太久,至于给妖族带来了太多麻烦的人。
从那一刻开始,李寒琚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他同妖皇之间有了联系,也正因为此才能获得如此长久的生命,旁人是看不出端倪来的,因为李寒琚没有要变成妖族的意思,他本有那样的机会,只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能与妖皇正面对话是因为他一步步坐到了这位置上,是天下最为人敬仰的一个道士,如果他真的叛逃去了妖族,那么他将是妖皇手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妖怪。
李寒琚一直是个很会钻营的人。
如果不是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他是不会走出那一步的,他会一直成为对妖皇有用的那个人,以确保自己能一直有着超然的地位,妖族之中也罕有人有他这样的特权,能直接同妖皇对话的特权。
诚然,这也是因为妖皇不愿意暴露这枚有用的棋子。
李寒琚知道妖皇在筹谋着一件大事,他能隐约窥见未来的滔天风浪,但对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他依旧一无所知。妖皇是不可能信任他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也不需要得到妖皇的信任,他只想要将眼下的生活不断延长,万人敬仰,名利双收。
单凭妖族能给得了他这些东西么?自然是不能够的。
李寒琚对着手中的东西很得意地笑了笑,自指尖逼出一滴鲜血抹了上去。
鲜血很快消失不见,只沉沉地有一线血红的光芒自上闪过,而后便再没了动静。
李寒琚屏息等着。
直到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已经很久没有试图这么做了,这一次,是所为何事?”
李寒琚连忙诚惶诚恐地一低头,尽管这屋里现下只有他一个人。
“陛下,当年那个漏网之鱼现在正往妖域而去。”
“是么?”那个声音淡淡道。“那么,便由你为本座拿下他,可好?”
李寒琚一时张口结舌,正要辩解时,只听见一声冷笑。
“本座只是叫你知道,少卖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