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怜不得
梁兴扬望着自己掌中的珊瑚珠,微微一挑眉,笑了。
看来这鬼修是个有几分本事的,至于窥得一点最要紧的秘密,只可笑他怀揣重宝却是买椟还珠,不得不叹一句天意如此了。
“你知道寻常妖族碰不到它。”梁兴扬捻着那颗光润的珠子,珠身上忽然便闪出一点幽蓝的火光来,显着这珠子是十分的妖异。那火光看着凶猛,梁兴扬的手却还很稳当,仿佛感觉不出一点烧灼之苦。
他嗤笑了一声道:“是了,这上面留下的是如斯力量,果然寻常妖族是碰不得的,可我又恰恰能算作是不寻常。”
梁兴扬时刻都记着自己有性命之虞的时候魂魄中那一点属于妖皇的力量便会不安分起来,所以他伸出手的时候没有任何畏惧。这颗珊瑚只是机缘巧合落在这里沾染了‘眼’的力量,并不是说它就代表了眼,只是今后如何填补又是一桩难事。
“你是如何得到它的?”梁兴扬容色沉静。“你应当曾经是个道士,还不是普通的道士,竟能察觉出这其中门道,让我想一想——”
他眉目安然,吐出几个字来。
“可是白云观的人?六百年前我还不曾在你们那里有恶名,你或许会知道我师父,李寒琚与你是什么关系?”
那个本还有些镇定的声音忽然充满了愤怒。
鬼修偏激,时常压抑不住自己的性子,梁兴扬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饶有兴趣地一挑眉。
原来真是白云观出来的道士,难怪懂得的偏门左道也多,而又能这许多年间占据这么一个聚阴之地不被旁的道士发现,想来六百年里他是很努力地经营这里,手下的虎妖也总以些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行凶,譬如说秋雁这样的小人物,死活便不会有人在乎。
因为这个世界是觉得她无关紧要的。
只这个无关紧要的姑娘化为厉鬼也不曾伤人,她是忘了自己为求救而来,文优却说那庙中从无横死之人。
那白云观煌煌上下,许是都比不得一个一生里只做人家侍女的小丫头。
“李寒琚?什么李寒琚?一个出身那样寒微的小子,只知道拜高踩低讨了师父的欢心便能承衣钵,我若不是他陷害如何要剑走这样的偏锋?怎么,多少年过去他还活着?那也好,我总要叫他知道究竟谁才是技高一筹!”
鬼修的声音尖锐,在不大的空间中回荡着只吵得人有些头疼。梁兴扬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叹息一声道:“真是可惜。”
剑横秋转眼看他,也许是因为想起了清若之事,他对眼前的鬼修更是没什么好感便也不惮于杀人诛心,轻笑一声道:“什么可惜?”
梁兴扬明白他的心思,倒也十分配合,他含笑道:“我说可惜,是因为这人同李寒琚是有些仇怨的,可惜两个人更是一样,叫我没法坐山观虎斗。”
说着他提高了声音,笑问道:“我倒要问你,既然是个道士应当经史子集也读过几本,不知道你们师兄弟二人晓不晓得一句话?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如何,你知不知道?”
民免而无耻。
这是在说李寒琚和这鬼修是同出一门,也是一样的无耻了。
只把这鬼修气了个仰倒,随着一声厉啸终于在梁兴扬面前现形。
鬼修么,现形是姿态也是飘飘忽忽看不出个真面目来,只是神情显着十分凌厉,眼眶里仿佛也有幽幽的火冒着。
梁兴扬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没觉出什么仙风道骨的气势来,也不知是做了这么多年的鬼而被消磨了,还是说这表面工夫他是的确不如他师弟的。
“想不到我这妖道,是要来捉个真道士的鬼了。”梁兴扬轻叹一声,语气却还是有些欣悦的意味。
他同白云观之间的恩怨始于李寒琚,却绝不止于李寒琚。
那镇妖塔自是好的,镇妖塔里千百年不曾熄灭的火所灼烧着的那一个白云观祖师也是个人物,可笑那后辈弟子一个个的早忘了原本白云观立观是为了什么,原先只是在幽州城里高枕无忧看不见外头妖潮之下是死了多少平民百姓,而今么,倒是连打头的那一个都成了妖族的马前卒。
竟是他一个妖,要走出个力挽狂澜的架势。
“捉我?”鬼修轻蔑一笑,似乎全然忘了梁兴扬手中握着那寻常妖族都触碰不到的东西便是意味着他有些与众不同之处,被梁兴扬叫破了白云观的身份反而精神抖擞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捉我么?”
“你与李寒琚之间,论无耻还真分不出个伯仲。”梁兴扬摇头叹息。“不过我也不必分,你今日先行一步,来日我也送他下去见你,你们两个到时候再厮斗个分明罢。”
他垂着眼,像是根本不屑于看眼前鬼修,连名姓也很懒得去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珊瑚镶在腕间银链之上,那链子如今已经十分沉重,梁兴扬也很清楚,是离他拿不动这东西的那一日已经很近了。
不过要全然拿不动时,总还缺一颗,他也不必此时便有所担心。
这厢梁兴扬与鬼修对峙,剑横秋却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道:“既然是你们之间有些恩怨,那便交给你了,我去里面看看还有什么古怪。”
梁兴扬深深望他一眼,道:“此地是眼,我不知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那是什么,你只记得一切小心。”
剑横秋古怪一笑,道:“说过?自然是说过的,可我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也变不成她想要的,自然不会白白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说完他迈步便走,昂首阔步的架势,似乎有一点怒意。那鬼修见他是如此轻视自己登时大怒扑上前去,可是那虚幻的身形还未等近得剑横秋的身子就忽然凝定了。
是梁兴扬手中那把染血的剑,以有形之物穿透了鬼修那无形的身体。剑锋上当然没有鬼修的血,因为鬼是没有血的,只有一点盈盈的蓝色在上头流淌,那是梁兴扬的血。
“都不必他,我也一样能除你。”梁兴扬低低笑了一声。“你的成败,都是因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