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五色
剑横秋静静与梁兴扬对视一瞬。梁兴扬知道剑横秋性子如何,他如果今日不把话给说清楚了,剑横秋一定也会是他日后的一大阻碍,是以他看着剑横秋是分毫也不肯让,只道:“我不会容许你来坏我的事,否则我一定会教你付出代价。”
“代价?”剑横秋淡淡道。“难道我到如今,还不曾付出什么代价么?”
他的声音轻而冷,其中有浓浓的恨意。
“我已经再也付不出什么大家了,所有能够付出的,早就在一开始尽数付出,但我什么都不曾得到......而今我想要的是,旁人也付出一样的代价。”
梁兴扬到此时却是有些听不明白他都在说些什么了,只是傻子此时都能听出他的激动之情来,梁兴扬也隐约猜到或许当年剑横秋被师父逐出师门还有旁的隐情在,只当初剑横秋既然不肯说,他现下也未必会说。
不过剑横秋激动过这么一回之后却也渐渐冷静下来,道:“我知道了,叫师父魂魄归来是万难之事,师父想做的事情也未必就要靠妖皇去做,此事我不会再提。”
梁兴扬忽然有些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剑横秋一番,把剑横秋看得心中有些发毛,问道:道:“你这样打量我,是仍不肯信我么?”
他而今神志是恢复了些,用的是调侃的语气,梁兴扬却不跟着这个玩笑去笑,他的神情是凝肃又认真的,半晌才缓缓道:“师兄,谢谢你。”
剑横秋一时无言,半晌才挥挥手道:“没什么可谢的,而今要赴险去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只在一旁看着希望你不要死了才好。”
这话于他说来已经是十分和软,听上去却还是有几分讥诮的意味,似乎是想着梁兴扬去死一般。梁兴扬闻言却反而笑了起来,道:“那你千万要好好守着,不要叫我为宵小所趁。”
剑横秋又是一阵凝噎,从来在梁兴扬眼中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宵小,怎么忽然之间梁兴扬便转了性子?
文优在一旁抱着膀子,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味。他似乎是想看一看梁兴扬会不会在和剑横秋的这一场对话之中忽然后悔,然而梁兴扬只是信步走来坐在他的身边,道:“开始吧。”
文优便慢慢地把那一点莹蓝的血抹在了自己和玄灵的脸上,他与玄灵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此时都显出一分森森的鬼气来。而后文优又割开玄灵的掌心,玄灵的血总是红色的,淌出来便显着手心是愈发的白。
“把手给我。”文优道。“可能会有些疼,需得忍着。”
梁兴扬自诩是不怕疼的,他这一生之中什么样的苦楚不曾受过?
但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太小看了一个古老的妖怪能说出的有些疼这三个字。
有火烧针刺一般的疼,这本算不得什么,然而作用于灵魂的深处时却叫他战栗起来,梁兴扬本还觉不出自己作为一个分魂与寻常妖怪有什么分别,这一刻却是有些明白了。
残缺终究还是残缺。
他闭目,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妖皇也一样能感受到这种疼痛么?”梁兴扬低低问道。
文优的手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意外。
“你很敢于去想。”他嗤笑道,然而顿一顿,又道:“是的,他也一样能感受到这种疼痛,然而他太强大,这一点疼痛恐怕是算不得什么。”
说完,梁兴扬便觉得疼痛更甚了一分。
他明明是闭着眼睛的,眼前却渐渐的亮起来了。
那是很复杂的一道光,有金蓝紫赤四色纠葛,当中是一点白芒,其中赤色是虚虚浮在最外的,
他听见文优的声音。
“那金色的,乃是神魂,蓝色的乃是你留下的血符,紫色的是怨气,赤色是我,那一点白是她的本来意志。”
白色微弱,几乎不堪重负。
这是梁兴扬看见眼前景象时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细细看下去,又觉得不对。
是那一点白色在重负之下依旧坚持着。
只是在亮,不管能撑到什么时候,总归是绝不退却。
这倒是有些像是玄灵那丫头的性子。
梁兴扬低低笑了一声,他如今听不见自己的笑声,文优却像是能听见一样,诧异扭头道:“你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她不曾放弃,好在等到了我。”梁兴扬低声道。“我会救她,无论多难。”
“那便去看一看,她心中所想究竟是什么罢。”
话音刚落,梁兴扬眼前便是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叫他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玄灵记忆中的山门,只是此时不是梁兴扬所见过的任何一番模样。梁兴扬曾见过这山门倾塌覆灭的时候,也见过这山门安宁和乐的情形,而如今他的眼前确是一副很怪诞的景象。
天色是半金半紫的,那样怪异,仿佛是孕育着某种不详的怪物。
玄灵就在山门之前,她是跪在地上的,身上绑缚着紫色的绳索,一样是双目紧闭的模样。
“你上前去,问一问她看见了什么。”文优道。“这便是她如今的意志,已经陷入到怨气给她制造的幻境之中去了。”
梁兴扬忍不住道:“之前孔雀族人为她祛除过怨气,她如何还会再陷入幻境之中?”
文优淡笑一声,道:“或许是我说得不够准确,它也不应该说是怨气,而是......”文优沉吟片刻,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方式,他卡顿了半晌,才接着道:“是她自己对于兄长的死还是有一点愧疚,再加上这力量本就由怨憎而生,只要想要吸收就必会被影响,换而言之,如今束缚住她的不是什么外来的怨气,而是她心底的一点怨。”
“心魔?”
“大致如此。”文优道。
梁兴扬便走上前去,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如今这个幻境之中的玄灵,却吃了一惊,因为自己伸出来的不是手,只是细若游丝的一抹蓝色。
文优在他身后笑道:“是了,你如今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血符,你在她眼里也只是这一道符,不必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