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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远行

  玄灵知道他不过是在托词,心想难道他指望着这句话便能激怒自己叫自己离开?那可太小看她了。

  于是她只好狠狠瞪着梁兴扬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赌气,不过梁兴扬看上去并不在意,他甚至因为玄灵要来而看上去有些高兴。

  因为他总算不必再面对自己内心的那一点纠结,他可以坦然地带着玄灵一起,就算这简直像是在赴死。

  他甚至不能保证一定会死在玄灵前面,可是玄灵却依旧愿意和他一起去,那一瞬间他是有些感动的,至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被玄灵看出一点端倪来而嘲笑些什么,故而只有飞快地低下头去,装作在查看那块琥珀的样子。

  玄灵竟也被他这行为给唬住了,上前问道:“你看这东西干什么?它还能指路不成?”

  梁兴扬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啊,能指路的。”他对着天光扬了扬手中那块琥珀,琥珀中原本只有淡淡的一点红色,但是现在多了一缕盘旋的黑气,让这块琥珀看上去更加的不祥。玄灵想自己要是捡到了这种东西大概根本就不会想着贴身收藏,只想着把东西扔得越远越好才是。

  “原先不行,现在么,巧娘大部分的魂魄都被收走了,但还被我抢下来一点在这其中。”梁兴扬晃了晃那块琥珀,神情有一点感慨。“不愧是鬼妖,只要有这么一点魂魄就可以压制住那么多的怨气。”

  那些如血的红色的确是黯淡了许多,不过这如果不细看的话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玄灵若有所思道:“你是说这两半的巧娘会互相吸引?”

  “不能说是两半,那一半要大得多。”梁兴扬微微颔首。“但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我们就照着她的指引走。”

  “如果她知道她反而帮了我们,或许会气得发疯。”玄灵掩唇笑道。

  梁兴扬却没有笑。

  “或许不会,因为巧娘是妖也是人。”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梁兴扬就已经在往前走了,玄灵只好追在后头,一路嚷嚷个不停。

  而陈滦却还像是脚下生着钉子一样立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是应该走了,缉妖司的人在追踪方面从来也不是吃素的,如果再不走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那些人可不会因为自己是他们昔日的同僚而有什么手下留情的意思。

  在缉妖司之中最要命的一条罪名就是同妖族勾结,死一次都是轻的,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实在不能用一两句话就被什么人给纾解了。

  但是陈滦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孤单是这样的难以忍受,从前他在缉妖司的时候也总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可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强大的人本来就是应该独来独往的,成群结队是小人行径。

  不是说改了名字就会运气好一些么?那个妖怪果然也是妖怪,是会骗人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运气更差了一些。

  但是陈滦沉思了片刻,又想自己或许是应该听梁兴扬的话。

  去光明宫,虽然不知道那个苏莱曼又是什么来头,会不会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把他给抓起来,毕竟西域与中原之间也有许多不对付的地方,但总好过在这里漫无目的的游荡,最后不知道被什么地方的缉妖司给抓了去。

  且说梁兴扬和玄灵这一边。

  他们是走走停停,因为那块琥珀不是时时刻刻都指引方向的,巧娘的那一部分也恰似一个闹了脾气的小姑娘,有的时候老老实实地指出一条路来,也有的时候就停在琥珀中央一动不肯动。

  梁兴扬似乎也不急,他的确不需要急,这世上虽然已经苦妖族久矣,可是毕竟已经有许多年,急这一两日的工夫不过是九牛一毛,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享受这一路。

  因为身边有一个不再那么横眉冷对的玄灵。

  她分明是和师父一点都不像,可看着那张脸梁兴扬就能觉得心头松快一点,在遇见玄灵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心头已经积累了那么多的孤独,那些孤独就像是一块大石那样压在他的心头,也许玄灵再不出现什么时候他就会被这孤独给压死,但是现在玄灵出现了,撬动了这块石头。

  叫他觉得微微松泛的时候,也让他感觉到了那块石头的沉重之处。

  他像是一个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抓住了一线生机,这么说也不妥当,人溺水是会死的,他却没有要死去的意思,可他现在也找不到更恰当的说法了。

  这一日琥珀又是毫无动静,于是梁兴扬带着玄灵在客店里住下,他把自己那一头白发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掩饰了去,不是用妖术,因为城镇之中四处都有探查妖术的阵法,人族和妖族斗了这么长时间,知道最可怕的一种情形就是妖族摸进来,从里面击破或者是里应外合,所以城门总是盘查得很严,而进来之后也处处都不能放松。

  梁兴扬进来之前就给他自己和玄灵一人贴身画了一张符,是阻隔妖气的。画符的时候玄灵只能把自己的衣裳脱了露出后背来,因为那地方是最安全的,门口查验的人总不会把人衣服都给脱下来。

  画符用的不是寻常道士用的朱砂,把那个画他们身上就像是把一块通红的烙铁放在了身上。梁兴扬用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红色液体,也不像是血,不过有淡淡的血腥味。

  那时候玄灵还好奇了一下,于是便问。梁兴扬执笔在她洁白如玉的后背上一笔笔勾勒出红色的符文,那个场景简直是有些妩媚的,能叫人血脉贲张,但是梁兴扬的语气却还入止水一般。

  “是鸡血藤混了些其他的东西,你放心,这东西落成之后会把妖气和血腥气一起锁在里头,沾一点水也不怕,只是洗澡略麻烦些。”

  他把玄灵画得有些痒痒,不过玄灵在咯咯直笑的间隙里听见梁兴扬明显有些犹豫地补充了一句:“总归猫都是不爱洗澡的,这我知道。”

  于是玄灵知道梁兴扬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在她的后背上作画了,他一定是用了一点术法,现在在他眼里看见的不是什么洁白如玉的美人胴体,而是只毛茸茸的黑猫。

  总算她还很有耐心,一直等到了梁兴扬画完整张的符才回过头给了他一巴掌,还把爪子也伸出来了,只是没能成功地把他皮肤抓破,梁兴扬或许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大妥当且露了一点馅儿出来,所以已经铆足了劲叫自己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坚韧到不至于被她给抓破的地步。

  至于梁兴扬自己则是掀开衣服在肚子上画了一张,玄灵没细看。

  他们两个顺利地进了城,梁兴扬还坚持在客栈开了两个屋子,玄灵当然没什么男女大防的顾忌,入夜就钻进隔壁去了,她那一手飞檐走壁的功夫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妖术,所以什么也没有触动。

  梁兴扬并没睡,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却不是为照明什么,因为梁兴扬正半闭着眼睛,像是在把玩着手中的那块琥珀。

  不过玄灵进来的时候梁兴扬睁开了眼睛,显然是她触动了什么机关,这应该也不是妖术,因为屋子里是静悄悄的,如果是妖术的话现下应该已经不知道什么地方在无休无止地发出尖啸了,这一点玄灵是见识过的,她最初的时候不知道城里有这样的规矩,一进来就触发了机关,不得不狼狈逃窜。

  “你来干什么?”梁兴扬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无奈。

  玄灵满不在乎地在窗边坐下了。“怎么,我不能来?”

  “能。只是你知道不用妖术就好。”梁兴扬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一向不怎么爱管闲事。”

  玄灵气鼓鼓地瞪着眼睛。“我好奇这东西为什么时灵时不灵,还好奇你每天晚上捏着它是在干什么,是想把它给捂化了吗?”

  “应该算是在超度吧。”梁兴扬沉思了片刻,道。“虽然很难,可总是要做的。我救不了巧娘了,那些怨气却应该被超度,让那些已经消散的魂魄彻底安宁。”

  玄灵嗤笑道:“都已经是消散的魂魄了。还有什么安宁不安宁的?我看已经够彻底了,再彻底也没有了!”

  她总是想和梁兴扬呛声,但是等梁兴扬的神色真的一变的时候却又显得有些不安。

  玄灵以为梁兴扬是要发怒了。但是梁兴扬忽然以一种极为迅捷的速度把手里的琥珀收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袖袍一挥,那一盏小灯也灭了。

  四下一片黑暗,不过玄灵还是看得很分明。

  她对着梁兴扬做了个口型。

  “缉妖司?”

  梁兴扬却是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悄悄地挪到了门旁去。

  “有妖气。”梁兴扬也做了个口型。

  在城里能感受到妖气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妖族有什么非要动手不可的理由摸了进来,而现下已经是要动手了。玄灵之前杀人的时候只是凭着自己的身手,因为她杀的只是个凡人,而现在妖气渐渐浓郁起来,大概是要对着什么有些本事的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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