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我。
“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三日前,她还好好的。”情愿是自己听错了。
“今儿听出门的婆子说,贺府门前已挂起白幔。小姐,想是真的了。”秋儿说。
心中燃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秋儿,你可听说什么了?”不安地问。
“小姐也觉得奇怪?”
我点点头。
秋儿知意,叫了今日出门的那婆子来。
不问清楚,到底是不放心。
“婶子,请坐。秋儿上茶。”我吩咐。
那婆子推说不敢,只在一旁垂手侍立。我拿眼示意秋儿,再三让了,那婆子才靠着边坐了。
“听说贺太师的千金没了。婶子,这可是真的?”
那婆子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可不千真万确!今日那贺府门口似白海一般。”
“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继续追问。
“小姐有所不知,如今外面都传那贺府千金,哎!也是自作自受!听说……听说是……小姐可知,据说那贺府千金去岁饮宴归家便大病了一场,谁想到没几个月竟去了。”那婆子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
我心想怎么会?三日前我们才见过呢!那时的贺紫茉可好的很!但嘴上只能敷衍着:“是听说呢,可那回宴席上看见她,倒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子。这期间也没听闻她大病呀,怎会如此突然?”
“上次宴饮,那贺小姐与咱们小姐还一起联句了呢。倒是一点也瞧不出怯弱的样子。”秋儿跟着说。
那婆子向四周回顾了一下,往前欠了欠身,悄声说道:“小姐,有句话,奴才只是听说,也不知当真不当真。听说......听说那贺小姐是为情而死的。真是羞死人了。”
“怎么会......”我深知这话对于一个女子的杀伤力有多大。忙止住不敢深问。身为女子实属无奈。男人的天下,处处有规矩道理禁锢着。错一点便万劫不复。“情”字便是头等大忌。就如我们这般贵为宰府千金,也不敢沾染这“情”字分毫。
可试问这世间孰能无情?
“听说,宫里选秀.....挑中了贺家小姐进宫,谁知自此贺小姐无缘无故的便大病起来,小姐细想,若不是早有了心思,何以会如此?”婆子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婶子这样说,让我和小姐都害臊呢,哪里有这样的奇事,竟比说书的还有趣。”秋儿机灵,和那婆子贫嘴。
“是呢,我这老婆子该打,看我这满嘴里说的些什么话。”
我知道再说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便示意秋儿送婆子下去。
没想到贺紫茉真的去了。我心里又惊又怕。想毕外面的传言会愈演愈烈。不知道她死后能不能得到安宁。
送走了婆子,秋儿回来问我,“小姐,你怎么看这事?”
“她说宫里选秀,我怎么竟不知这事儿?按说我们是一样的身份,她若参选,我必也是。”
“那小姐以为如何?”
“你看那婆子,一个劲儿的想说贺紫茉为情而亡。让咱们没法再问下去,我想,一是这事牵连到宫里,二是我父亲与她父亲……”我心里有些疑虑,当然这只是我的胡乱揣测。
那时的我竟不知道,我的揣测,其实也是众人的猜测。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想,这件事,爹爹一定知道。”
父亲近日忙得很,想见他一面也难,我自然没有立刻去问他。
然而,这疑惑终有得以解开的一日。
胸中闷闷。再无半点食欲。望着灯影出神。秋儿端来一碟合欢饼。
“小姐,别再思虑了,好歹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我伤心,不仅是担心这件事与父亲有关。也为贺紫茉,为我自己。我们两人,一个是宰相千金,一个是太师之女。我怕自己也会像贺紫茉那样,于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半点选择的权利。
而我,如是真的进宫,也会伤心死的。
因为,我的心里一直有个人。
青宣。
那年岁末朝贺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青宣。
我虽贵为宰府千金,从小随着父亲见过许多贵族少爷,却从不曾见过如此清俊的面容。
不仅清俊,还很镇定。
那一日宴会上,父亲出了雅题,不过是题诗作词。青宣才思敏捷,让父亲连连称好。
后来听父亲说,青宣年长我五岁,他的父亲去世后,便带着寡母寄居在姨丈家。而青宣的姨丈和我父亲是好友。所以,才带了青宣一起前来。
这以后,父亲告诉他,可以随时来府上作客。
我知道父亲的心思,若是能培植些青年才子,好扩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也是好的。
其实,自那一面,我便倾心于他。我不懂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只觉得自那以后一见到他,便顿觉欣喜。
贺紫茉的骤然离世,令我想到了自己。异常悲戚的。
我们的家世是那样的相似,才情也不相上下,却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连半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凭什么皇家的一句话,我们就要入宫?
谁稀罕皇家富贵?我只要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共度一生。
如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度过一生,如果没有那份陷入爱恋的蠢蠢欲动,我,白如棠,宁愿凭一己之力,专心于世俗经济,管他州桥夜市还是舟载杂卖。我定要闯出自己的一份天地。
我不要任何人主宰我的命运。
就这样惶惶然地想着。
“秋儿,明日给我准备素服银钗。咱们去贺府。”
“小姐,这......可要三思啊!”秋儿劝我。
我们白家与贺家,在当朝都是不可小觑的家族。
我白家,世代名门望族。历朝历代对白家一直礼遇有加。就说如今,我父亲贵为当朝宰相。
而贺家,虽不及我家的名望,但也算是贵族。他们家族里曾出过太妃,这自然也是显赫的。贺紫茉的父亲现今正是太师。
我们两家人,在朝中代表着两股势力,虽不亲厚,但也从没有过直接矛盾。像我们这种豪门贵族,明争虽然没有,暗斗自然是少不了的。
宫里赐宴,彼此倒也能同桌共饮,客气谦让。
而我,一向不关心宫里的事,不过都是按例行事,不得不去敷衍罢了。
清晨,到底还是让家童套了车。街上冷清清的,我一再催促家童加快速度,此刻的我恨不能马上飞到贺府。
贺府的大门上挽着绸布白花。
我挑开布帘,悄悄向府内望去,只见人来人往,银海一般。刚要差家童上前说明来意,秋儿劝我,“小姐略看看,尽一尽哀思也就得了,可万万不能进府拜祭啊。”
我低头不语。
“小姐仁厚,老爷心疼小姐,小姐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咱们老爷想想。”
我凝着神,只得作罢。但还是不甘心的让家童略停了一会,默默在马车里朝贺府拜祭后,才打道回府。
贺紫茉,你为什么突然去了?三日前的你,还在我面前笑面如嫣,我不愿相信你已经香消玉殒!